衍望:“這個廢物!寫《春詞》那個勁兒哪去了??!”
衡雲:“因贻書于崔莺莺···。兼惠花勝一合,口脂五寸,緻耀首膏唇之飾。雖荷殊恩,誰複為容?”
衍望:“大老遠就送這麼點玩意??可見不是窮酸就是沒心肝!連支钗環珠翠都不送嗎??狗男人。”
衡雲:“···命也如此,知複何言! ”
衍望:“哎哎哎?!怎麼能信命呢,她倒是租個馬車去揍那孫子啊?!”
衡雲:“若是我哪天不在了,你也要駕馬車來揍我?”
此話一出,衡雲頓覺越界,又擔心自己情思表露,羞澀非常。
衍望警覺:“你要去哪?”
衡雲:“我說着頑的。”
衍望:“那你還是有地方可去,你說,你要去哪?”
衡雲:“我哪裡有地方去,若是無處可歸,就出家去,你要追到佛祖面前去打我?”
衍望:“你去哪出家?不許去!你得跟我回家,我府裡可沒公公婆婆管我。”
衡雲:“你敢要我去,隻怕我沒命去呢。”
衍望:“就是閻王收你,我也要跑到閻王殿前。”
衡雲看着她,很希望這是兩廂誓言,但想到她的年歲,因怕自己傷懷,隻得心中暗道她是稚子言語罷了。
衡雲:“雖半衾如暖,而思之甚遙。···長安行樂之地,觸緒牽情。···兒女之心,不能自固。”
衍望一下子聽進去了,少女之心、閨閣傷懷大抵是一樣的。
衡雲:“···及薦寝席,義盛意深。愚陋之情,永謂終托。···緻有自獻之羞,不複明侍巾帻。沒身永恨,含歎何言!”
衍望:“沒身永恨···自獻之羞···真的讓人如此嗎···”
衡雲:“因風委露,猶托清塵。存沒之誠,言盡于此。臨紙嗚咽,情不能申。千萬珍重,珍重千萬!”
衍望:“這個男人沒長心,她還要為他守誠,還要她珍重,若是真心裡有莺莺,心裡愛戀,哪裡會珍重。若是心裡沒她,還要他珍重做什麼,隻管教他去故罷。”
衡雲:“玉環一枚,是兒嬰年所弄,寄充君子□□所佩。····慎言自保,無以鄙為深念。”
衍望:“癡情的女兒還知道回禮。這玉環焉知不是想用玉體環住君心之意,好女兒家家,何至卑賤如此?”
衡雲:“你倒是會引義,可是玉體哪裡繞的住人心呢。”
衡雲:“張生發其書于所知,由是時人多聞之。所善楊巨源好屬詞,因為賦《崔娘詩》一絕雲:”
衍望聽得,忙翻身起來,把書搶了捧了去讀。
衍望:“清潤潘郎玉不如,中庭蕙草雪銷初。風流才子多春思,腸斷蕭娘一紙書。——潘郎、蕭娘···難道是這張生美貌非常?”
衡雲:“我覺得未必,美豔端方都不是讓人魂牽夢萦朝夕不改的理由,大抵是張生就是合了她的心意,抑或是她卻也沒見過其他的公子。後面還有一首詩呢。”
衡雲猜到,她或許是尤愛詩句。
衍望:“河南元稹亦續生《會真詩》三十韻,詩曰:
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
···
鴛鴦交頸舞,翡翠合歡籠。
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
氣清蘭蕊馥,膚潤玉肌豐。
無力慵移腕,多嬌愛斂躬。
汗流珠點點,發亂綠蔥蔥。
···
衣香猶染麝,枕膩尚殘紅。
···”
衍望讀了大為生氣!“這什麼狗書生,權愛意淫,把莺莺寫成什麼樣子,淨鑽到閨閣紅帳裡想人這些事,讓莺莺怎麼做人呢!”
衡雲不禁笑着。
衍望:“你笑什麼,難道不是!你看看你看看這句寫的‘戲調初微拒,柔情已暗通。’他調戲人家!然後被人拒絕了。還得說是人家莺莺對他有感情,裝作拒絕,臉盤子可真大!真愛給自己找補!他怎麼不寫自己太難看了是個好色之徒被人踹出來呢!”
衡雲:“小娘子怎麼這麼癡,不過是窮書生杜撰罷了。莫要生氣。”
衍望:“這作者更讓人生氣!無非是什麼人寫什麼文章,我看他沒安好心!生活中也是這張生一樣的人。”
衡雲:“不過的确有人說,作者是文中張生的原型,你且往下聽。”
“張生曰:‘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不妖其身,必妖于人。···然而一女子敗之,潰其衆,屠其身,···。予之德不足以勝妖孽,是用忍情。’”
衍望泛起了白眼,“好個‘尤物’之談。好個‘不妖其身,必妖于人。’好像是崔莺莺強迫他的一樣。吃不到的東西對身邊的人說自己不想要。他為何不說功名也是妖惑自己的毒物呢?這人不光濫情,人品也差得很,以後怎麼做得驚世文章?罷,也許偏就這種表裡不一之人做得官,不要了人性反倒官運亨通。”
衡雲:“那你猜猜後來二人怎了?”
衍望:“是再不相見?還是瞎眼相好?”
衡雲:“後歲餘,崔已委身于人,張亦有所娶。适經所居,乃因其夫言于崔,求以外兄見。夫語之,而崔終不為出。張怨念之誠,動于顔色。”
衍望:“這狗男人也配有怨念??”
衡雲看她氣得呼扇呼扇的樣子很是好笑,把書合了仍在一邊。
衡雲:“本是哄你入眠,怎的越聽越氣,氣成這樣待會怕是要頭疼。”
衍望叉着腰,“你說,這書是誰寫的,我要和他理論一番!”
衡雲:“怕是要去掘墳三尺了,前朝文人所作,白姑娘要去哪請下來?過幾天就是中元節,那時候合适。”
衍望看他調笑自己,很是氣惱,有聽見他叫自己白姑娘,聽着太遠。
“我家人都叫我九兒。從前我父親也這樣叫我。”
“從前?”
“我父親已然不在了,今日是他的祭日。”姑娘的眼裡一下沒了光彩。
衡雲用寬大的袖子把她摟在懷裡,讓她枕在自己的膝上。
“我的父母也不在了,咱們是一樣的人,一樣的人在一起就不孤寂了。我若是能有孩子,怕是也能像你這樣大了。”
衡雲撫摸着她的額發,攏着她鬓角的碎發。
衡雲給她唱起了自己兒時聽的《燕子謠》,窗外月朗星稀,酒濃聲重驚落梧桐雨。
“燕子生,春雨撞破冷寒冬。
燕子青,稷麥呷咽依南風。
燕子更,千裡幾回與卿同。
燕子終,分付霜雪憐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