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拓的指尖若有似無的略過百靈的發梢，語氣裡帶上了一絲遺憾：

“多好的頭發.......”他惋惜的歎了口氣，忍不住厭煩的啧了一聲：“都讓那個王八蛋搞的……”

“好啦。”百靈輕笑一聲，微微睜開眼，笑着撫上但拓臉頰：“莫氣嘛，還會長出來的......再說了，毛攀還不是遭報應咯，那賤人尾七都過了好久了。有啥好跟他計較的嘛。”

但拓在她的寬慰之下深吸口氣，平了心頭竄起的一點火。他反手握住百靈的手腕，順着小臂往下細細的摩挲審查：

“多虧養的細，沒留疤。”他沿着百靈細膩的皮膚緩緩撫摸，又想起那天百靈縮在他懷裡抖的情形，不自覺的又皺起眉頭，神色暴戾：“不然非得讓他.......”

“好了。”百靈眼疾手快捂住他嘴，噓了一聲：“都過去了……我沒得事嘛，莫要造口業了，不值當的。”

但拓好笑的挑眉，伸手勾起她下巴，揶揄她：“你不是不信神佛的嗎？咋個還怕上這些了。”

百靈不以為然，輕輕一笑：“我不信，我也不怕。可是為了阿哥你，多少忌諱一些。”

“萬一呢。”她懶懶的翻個身子，打了個哈欠，饒有興緻的卧在他膝頭看電視。

時候不早了，連晚間新聞都播完了。電視進了一會兒廣告，放起了深夜檔電視劇。這個點放的大多是些經典老劇，譬如四朝代。時針已經指向十一點，還有一個小時就是百靈的生日。但拓少見的沒有催她去睡覺，不約而同的和她一起看着電視打發時間，等待十二點的到來。

大燈被關掉了，隻留了一盞暗黃色的床前燈，映照的木頭牆壁和地闆都昏黃安逸。電視的光亮投在靜默依偎的兩人身上，好像是什麼夫妻婚後生活的日常。百靈正盯着電視，目不轉睛地回味經典，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猛然從但拓膝頭紮起，在他意外的眼光裡跳下床，急急忙忙的光腳跑向衣櫃。

“你說我明天穿啥子好哦？”百靈從衣櫃裡找出兩身衣裳，放在身前沖着但拓比劃，嘴裡卻自顧自的嘟囔着：

“平時的碎花裙？畢竟今年也不是什麼要大辦的歲數......但我也想穿胸披和特敏裙.......”

“你想穿就穿嘛。”但拓也不看電視了，好笑的看着她忙忙叨叨的在衣櫃前翻翻找找，扒出一堆衣服，摞滿秋千——他給她打的秋千最後淪為了堆東西的架子，上面不是書就是衣服，每次坐之前都得先撇點東西下去。

百靈平日裡的衣着算是樸素，日常并不太愛穿的多麼華貴招搖。就像猜叔總是一件白衫一樣，她平素也總是一件無袖碎花棉布長裙，蹦蹦跳跳到處跑，和普通的鄰家少女沒什麼分别。衣裙上她似乎也沒什麼刻意講究，隻是偏愛一些鮮豔俏皮的顔色和花紋，料子隻要舒服就好。但畢竟是年輕女孩，雖然被猜叔養的一樣審美低調樸素，卻也愛臭美。如果扯了新的布料做衣裳，穿上身，也能給她雀躍的蹦跶半天，滿處給人顯擺她的新衣服，支着架子求誇獎。

她搭配衣服也有自己的一套：平日居家或日常行動，就是樸素大方的花裙子；如果要去大曲林這樣繁華的地方，就穿T恤牛仔褲；碰上正式場合，就拿出壓箱底的特敏裙和胸披，好好的撐一撐門面。

但拓很了解她的心思。她無非覺得今年的生日也不是多麼緊要，又沒什麼要慶祝的大事情，特地拿出來逢年過節的衣服好像太過鄭重其事，顯得她自作多情；但，看到電視劇裡的女演員們穿着傳統服飾優雅得體的樣子，又勾的她心裡癢癢，也想找個機會穿起筒裙胸披臭美一下……

百靈還在糾結。但拓徹底無心電視情節，轉過身子，向着百靈，笑着給她出主意：

“你想穿筒裙就穿嘛，過生日噶，穿的漂亮點又咋咯？隻要開心，愛穿什麼穿什麼。”

“反正乖乖你長那麼漂亮，穿哪樣衣服都漂亮。”

一句話徹底打消了百靈的顧慮。她不再糾結衣服款式，轉而在顔色和花紋上下起了功夫。她照舊比劃着衣服，對着鏡子挑挑揀揀，糾結再三，最後選擇向但拓讨要意見：

“阿哥，你說我穿哪個顔色好看嘛？”

但拓沉吟片刻，起身走到百靈面前。他認真的在兩件衣服間抉擇着，目光細緻的審查思索着，看上去似乎比百靈還糾結。考慮再三後，終于權衡出一個結果：

“穿這件粉的吧。”他拿着衣服在百靈身前比了比，目光若有所思的略過她的手腕，“這件顔色襯你嘛，淺粉色，俏皮。”

他含糊的低聲說了句：“和東西也襯.......”

百靈耳朵卻尖，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詞：“襯什麼東西？首飾嗎？”

她本來想的是自己那些不常帶的諸多珠寶首飾，有一些粉寶石項鍊耳墜确實适合這身衣服。然而她瞥見了但拓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電光火石間立即想明了其中關竅：

“是我的禮物對不對？今年你準備的是首飾嘎？”

“對呐？對呐！”

百靈興奮的追問着，雙眼閃着光，亮晶晶，照的但拓無處可躲。他慣來不會撒謊，每每碰到這種情況總是手足無措，隻能尴尬的眼睛亂瞟，局促的撓撓頭，不敢說話。碰到這種場景他就隻會回避，他試圖走開，然而百靈像塊狗皮膏藥一樣挂在他身上，賴皮一樣的扒着他，從衣櫃到床頭，哼哼唧唧的鬧人：

“是不是呐哥哥？是不是嘛……給我看看嘛，反正是我的生日禮物，你給我看下嘛……”

“行了呀你.......”但拓拖着她從屋子這頭到那頭，抖着手把她剝了下來，把她摁在床邊坐着。他看看時間，還有幾分鐘就到零點，似乎也差不多了。

他清清嗓子，闆起臉裝一副正經樣子，嘴邊卻不可抑制的挂着笑，故作玄虛的對百靈說：

“閉眼。”

百靈嘁了一聲：“搞哪樣哦……”

“讓你閉就閉。”但拓擠了擠眼，催促她：“快點，閉眼。”

百靈哼了一聲，一副“我看你要搞什麼花花”的表情，撩起眼橫了但拓一眼。她乖乖閉上眼，随後左手被牽起。她感覺到但拓跪了下來，柔軟的布料裹住她的手腕，寬厚并帶着薄繭的手小心翼翼的攥住她的關節，好像怕弄疼了她。緊接着冰涼的觸感攀上肌膚——果然是首飾。

百靈依舊閉着眼，得意的笑了笑。原來是镯子。她按耐不住的在心底雀躍的猜測起來。這個觸感，這個重量，唔......不像玉或翡翠，應該是金子......還真是但拓的風格。

“好啦。睜眼嘛。”但拓照舊是單膝跪地，他略欠着上身，一手撐在膝頭，含笑看着百靈迫不及待的睜開眼。十二點整了，他看了看時間，看着滿眼驚喜打量镯子的百靈，輕聲祝道：

“生日快樂。”

“嗯……”

百靈簡簡單單應了一聲，依舊在聚精會神的細細看着手上的镯子。不大不小，尺寸剛好。不是她鄙棄的暴發戶風格的浮誇樣式，也不是尋常素圈。镯子是有幾條蛇首尾相銜構成一個莫比烏斯環，紋路雕刻細膩精緻，蛇眼的地方嵌了玫粉色和橄榄色寶石。但拓略有些緊張的觀察着她的神色，試探開口：

“咋個樣嘛？你可還喜歡撒？”

百靈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戀戀不舍的移開眼，撇到他手裡攥着的手絹，滿臉恍然大悟：“我說我的手絹去哪了！我找好久找不到，原來是你順手牽羊啊！”

但拓哭笑不得：“你的重點是這個嗎？”

百靈睨了他一眼，搭眼又看看手腕上的镯子，依舊不語，卻是掩面輕笑了起來。

“笑哪樣嘛！”但拓難得有些急眼，“咋咯，你看不上嘛？”

百靈搖搖頭，滿眼促狹：“哪裡會看不上嘛。我是笑哥哥你小心眼。你好能記仇啊——”

三邊坡有個風俗：将風幹的小蛇的頭纏在一起編成手環送給愛人，很快就能讓愛人變成妻子。至于百靈怎麼知道的，她收到過。

“都好久的事了嘛，我那時候多大哦？十三？還是十四？記不得了噻。有同學送我被你給撞見了，哇——”百靈捂着嘴，想起但拓當時火冒三丈的樣子，笑得前仰後合：

“哪個當時黑着臉抓着人家領子，把我同學吓夠嗆嘛？哪個罵了我一路讓我不要信别個油嘴滑舌？你回屋頭還氣的了不得，姐夫問你咋了你還和他告狀——”

但拓聽着百靈不停的翻舊賬揭他的短，局促尴尬的把頭扭到一邊，心虛的咳了兩聲。百靈看他窘迫，依舊不依不饒的湊上前，戲弄他：

“哥哥好幼稚嘛，陳年舊事還要和人家小孩争個高低......咋嘛，你也想讓我變成妻子嘛？”

“是呐，乖乖。”

未曾想，但拓這回不躲不逃，直直的望着百靈，認下了她這句玩笑。他依舊是單膝跪地的姿勢，這會兒微微直起了身子。他坦坦蕩蕩的那句是震的百靈心一顫，一時間恍惚茫然。直到自己的手被人握住，雙眼落入他的眼眸，她才意識到，或許但拓早就蓄謀已久。

“願不願意跟我嘛，乖乖。”

“做我媳婦好不好？”

他牽起她的手，輕輕的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