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你作甚?”姜姮笑了笑,“我的确未想過嫁人。”
這句話是真心的。
女子出嫁從夫,冠夫姓,入族譜。
即使是公主也不能免俗,但這四海之内,又有何姓氏比“姜”姓更尊貴呢?
姜姮很清楚,她之所以能住在這冬暖夏涼的長生殿,穿柔軟華美的衣裳,用天下珍寶,享天下供奉,不是因她有多聰慧,或是多美好。
她無利于天下,無饋于百姓。
她得來的一切,都隻因她姓姜。
有時想來也奇怪。
古人言,王侯将相甯有種乎。
如今看來,那些稱王侯,拜将相的人确确實實因功而封。
但他們這群占盡天下七成地的皇親國戚又為何能居廟堂之上呢?
引夢香幽幽,姜姮托腮想着事。
好不容易破涕為笑的阿蠻見姜姮又不理他,故意重重歎氣。
“嗯?”姜姮側頭。
阿蠻眨着眼,認真地道:“阿姐……我永遠都不會做那些會讓你不開心的事。”
父皇會。
他不會。
所有阿姐不喜歡的事,他都不會做。
他在保證。
“好啊。”姜姮又笑,“君無戲言。”
儲君是半君。
半君也是君。
他的保證,是多少人的求之不得。
日落月升時,連珠回來了:“二位殿下。”
她做事穩妥,既是親自前往,必然是有了确切的結果,才前來禀報。
姜姮點點頭。
連珠走上前,遞上來一份文書,上頭記載着那小宮女的名字、籍貫、入宮以來各處當差的記錄。
一目了然。
姜姮一目十行看下去,視線停在了一處。
阿蠻探頭,也瞧了過去,目光一滞,譏笑道:“原來是朝華殿的人。”
朝華殿,是殷皇後的居所。
身為繼後,她與元後所生的一子一女向來不睦。
人人皆知。
過了一會。
姜姮将文書合上,扔在了一旁:“那人如何言?”
“對于過往,她都認了。”連珠答,“但她也說,窺探、下毒,都是她一人所為,并無人指使。”
“下毒?”阿蠻掀起眼。
連珠“嗯”了一聲:“是前幾日,趁着為殿下點香的功夫,藏在一青銅香爐的爐灰中的。此毒焚燒起效,是慢毒,隻是那個香爐,殿下不愛用……”
說到此處,連珠亦有些後怕。
若是換個更大膽的,直接将毒下在姜姮最愛的紅瑪瑙香爐中。
說不定……就該真得手了。
阿蠻眼角紅了一片,像是氣極了。
“她怎麼敢?”他怒極反笑,狠狠踢了桌子一腳。
這個她,是指他們名義上的嫡母殷皇後,還是指那膽大包天的小宮女。
并未明說。
“你氣便氣,何苦疼了自己。”姜姮瞥了他一眼。
“阿姐……她想……害你。”阿蠻又氣又怕,恨不得當即就将那小宮女碎屍萬段。
“不是未得手嗎?”姜姮仿佛很平靜。
阿蠻不解,甚至感到委屈。
連珠卻明白了。
姜姮又問:“她還說了什麼?”
替人做事,不需要賭上自己的性命,去下毒害她。
必然有一些更深刻的緣由,是被他們所忽視的。
連珠細細想了想,面上未藏住那一瞬的詫異和氣憤。
她很快低下了頭,“是我疏忽了。事發後,那小宮女的同屋曾透露過,她常常将一個姐姐挂在嘴邊。”
聞言,阿蠻立刻拿起了那份記載她來曆的文書,細細看過去。
可上頭隻說她家中有四個弟弟,并未兄姐。
連珠遲疑片刻,才道:“并不是家中的親人。”
在二位殿下的注視下,她緩緩開口,“是一位曾在椒房殿做事的小宮女。二人是同鄉,進宮後相互扶持,義結金蘭。”
椒房殿。
那是曆代皇後的宮殿。
自他們的母親去世後,皇帝思念發妻,便将此處空置。
所以,她那位姐姐,隻可能是伺候紀皇後的宮人。
“那為何要來殺我阿姐。”
阿蠻猶不解。
姜姮淡淡道:“因為她阿姐死了呗。”
紀皇後因毒發身亡。
皇帝得知發妻死因後,下令徹查整個長安城。
最後,他殺盡了椒房殿内外所有宮人,太醫署内人人自危,連九卿中亦有三人被換。
皇帝沖冠一怒為紅顔,可罪魁禍首到底是誰,卻從未昭告天下。
那人必然位高權重,也必然與宮中諸人有着千百般的牽扯,否則,不會讓年輕氣盛的帝王如此忌憚。
人人都猜測,那人是紀太後。
紀太後與紀皇後本出自一家,是為姑侄。
隻太後一心扶持娘家,不肯還政于皇帝。
而皇後與皇帝夫妻一體,自然是應共進退的。
因此,紀皇後曾數次與太後起争執。
到底是往事。
隻許多人還未忘得幹淨,諸如姜姮和那位為姐複仇的小宮女,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