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珠問:“殿下認為這事與皇後無關?”
姜姮沉思着,正要說些什麼時,又一不速之客到來。
“殿下,是郎中令孫玮。”宮人回禀。
郎中令,為九卿之一,主管宮殿警衛。
長生殿内剛出了亂子,這孫玮是聞聲而來。
姜姮眉頭微蹙,她并不愛見人,更何況在此時,見事亂,心便亂。
心亂着,就更不願見人了。
“不見。”她一口回絕。
“殿下為何不願見臣?”
一道低沉穩重的聲音伴着軟甲摩擦聲,掠過中庭花蕊、樹梢,遠遠傳來。
身披銀甲的孫玮大闊步走入長生殿,扶劍彎腰行禮,“見過太子殿下,昭華公主。”
他單刀直入,“敢問殿下,那犯事的小宮女,現在何處。”
“殿下贖罪,奴未攔住郎中令。”
幾位小太監慢了一步進來,還未入殿中,便已跪下,解釋求饒。
姜姮斂了神色,冷冷地盯着他。
孫玮未升郎中令前,是在禦前随侍,那時,姜姮曾被他攔在門外過。
這雖隻是無關緊要的細枝末節,可二人就此結下了梁子。
她道:“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這火是燒到了本宮的長生殿?”
孫玮幹脆利索地低下了頭顱,雙手抱拳:“請殿下寬恕,情急之中,臣不得不失禮。”
這話說得好聽。
話裡話外的意思都是因擔心她的安危,才做了無禮之事。
若她繼續追究,反而顯得她不近人情。
但姜姮就不願近人情。
她淡淡道:“情急?本宮被驚吓到,這就是你口中的情急嗎?”
“是啊,阿姐膽子小,受不得驚吓。”阿蠻叫喚道,“快去叫太醫過來瞧瞧,孤不安。”
倆人一唱一和,仿佛天都要塌下來了一般。
孫玮忍着氣,又說:“還請殿下,将那犯事的小宮女交于臣。”
“若本宮不願呢。”姜姮掀起眼。
“若公主不願,臣當自行派人搜宮,勢護殿下安危。”
“真是好大的膽子。”
姜姮不冷不淡地道,可明眼人都能瞧出來,她這是不快了。
“為陛下做事,不敢不膽大心細。”
這孫玮仿佛渾然不知。
籠中鳥兒不懂人情世故,仍在高聲喚友。
長生殿内的宮人雖不言語,但都暗自記恨上了這位新上任的郎中令。
他實在“耿直不懂事”。
幾聲清脆鳥鳴後,姜姮聲又起。
“本宮忘了,你剛娶了殷家女,如今也算皇後的娘家人了。”
“看來,郎中令已得知那小宮女的來曆了。”
孫玮猛地擡起頭,直視姜姮,隻見到一雙滿是譏諷的涼薄眸。
姜姮“哈”了一聲,“本宮忘了,該祝郎中令百年好合。”
孫玮娶殷家女,殷家女嫁郎中令。
這是陛下賜婚,天大恩賜。
姜姮這一句“百年好合”卻是嘲諷。
譏諷他,公私不分,為了攀上鐘鳴鼎食的嶽家,不顧禮法、職守。
孫玮氣血翻湧,怒而起身,站立許久,終忍氣吞聲。
“臣知錯,隻此事,是陛下親囑。”
真是锲而不舍,讓人讨厭。
姜姮低垂着眼,思索着他這話是真是假。
才恹恹道,“若是父皇的意思,便讓他親與我說。”
這便是長生殿的底氣了。
換做旁處,又有何人敢質疑孫玮話中的真假呢?
數年前的無名小卒,到今日,已經成了皇帝眼前的紅人。
前途一片光明。
不一會,陸喜親自前來,還帶着皇帝的手信。
信中長篇大論的,是對她飲食起居的關心,而結尾一處,則是告知她,孫玮所為乃受他吩咐。
她又問:“還請侍郎告知,父皇為何要親審一個小宮女?”
陸喜笑容可掬:“事關娘娘,陛下自然上心。”
姜姮擺擺手,一臉厭倦,卻還是松口讓孫玮将那犯事的小宮女帶走。
人都走幹淨了。
殿内總算又恢複了清淨。
姜姮叫人将挂在廊上的鳥籠取了進來。
她好久未想起這隻鳥兒了,它今日喚了幾聲,喚起了她的興趣。
姜姮懶懶地逗着鳥兒。
連珠試探問:“殿下不喜這位郎中令?”
“我為何要喜歡他?”姜姮反問。
連珠不意外。
能入她這位小殿下眼中的人不多,其中又分為了兩類人,喜歡的,不喜的。
正是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這孫玮顯然不讨她的喜。
連珠笑了笑,早已習慣她的脾性,甚至覺得可愛。
這時,她又聽聞姜姮道,“我不喜歡他,阿辛定然也不喜的呢。”
這位名聲并不好聽的昭華公主正垂着頭,認真地喂鳥食。
她鉗了一條爬蟲放在鳥兒喙邊。
一團雪似的長尾山雀探出頭,喙一張一合,一口吞了爬蟲。
“這可是好消息,我該去告訴阿辛的。”
姜姮笑得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