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姜姮側首與辛之聿交談,老縣令才正眼瞧這個年輕人。
入縣前,他便知曉這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是昭華公主的寵兒,他乖順又安靜,殿下愛他如心肝,身邊必須要他作陪。
眼下見他又與姜姮談笑風生,不由得心急,怕貴人心緒被他牽着走,忙忙往人群中使了個眼色。
立刻有一對衣衫褴褛的夫妻從人群中擠出來,跪在馬前。
“請昭華公主為小民做主。”
“請殿下做主啊——”
縣令上前,厲聲問:“爾等有何冤屈?沖撞鳳駕,你可知罪?”
那丈夫直身揚脖:“公主殿下,縣令大人!小民閨女不滿一月啊。”
二人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嚎着。
聲如裂帛,真真是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姜姮隻面露微笑,一語不發。
貴人的反應與先前所說不同,那夫妻倆哭聲一滞,隻用餘光夾了縣令一眼,又繼續嚎叫:“請殿下做主!”
縣令彎腰鞠躬,面含羞愧:“臣治縣不嚴啊,讓我縣百姓遭遇不幸,而……臣竟不能……臣愧為父母官。”
他一邊嚷着,一邊顫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臣……無能,還請殿下,為青陽縣百姓聲正義,揚正氣,還青陽縣百姓一個清平安居。”
吵吵嚷嚷,喋喋不休。
兩方一唱一和,顯然是早有預謀。
都想把她高高架起,放在火上烤,烤成泥塑的像,再拜拜,然後心想事成。
言悅故意拔高了聲音:“這是專程在這兒等着殿下呢。”
縣令裝傻充愣,那對夫妻還在哭訴。
姜姮伸着指,戳着辛之聿的臉頰,對他輕聲道:“駛過去。”
縱馬。
路中央,是擁擠的人群。
辛之聿垂眼,目光落在她眸上。
姜姮又笑:“阿辛……你若不敢……”
話未說全。
她整個身子往後倒去,不輕不重地貼在那溫熱的胸膛上。
心跳如鼓,聲聲清晰。
她擡眼,隻能看見辛之聿側顔,那是流暢而精緻的一筆,卻莫名有幾分張狂意味。
姜姮笑聲陣陣,似有金鈴連串響。
白馬脫缰般沖來,一馬勝白馬,氣勢洶洶。
百姓慌張往道路兩側逃,那對原趴在地上的夫妻手疾眼快,忙忙起身逃開。
唯獨站在路中央的老縣令像是被吓破了膽,就愣在原地。
馬蹄有力,是能輕而易舉踩死人的。
所有人屏息凝神,更有膽小者别開眼,不敢再看。
下一刻,卻見白馬縱身一跳,仿佛長出翅膀一般,高高躍起,從他頭上飛了過去。
馬尾甩動,打亂了縣令的發冠。
老縣令狼狽不堪,整個人滑到地上,驚魂未定,卻是隻傷落了幾根白發。
衆人皆松了口氣,再别眼望去,隻見那白馬揚長而去。
馬上,那一團火光般的紅衣似灼燒般,在衆人心底留下深深烙印。
縣衙内,東邊一間小屋。
老縣令怒而将手上盛滿茶水的杯子拍在桌上,恨恨道:“真是可惡!”
“那群蟲豸不是胡說,這昭華公主果然乖戾可惡,尋常女子哪有像她這般?”
左側的布衣青年平靜沏茶:“王老息怒。”
茶水落杯,清越聲中,王縣令又罵幾聲。
“像這樣女子,不就仗着聖寵,才能為非作歹?我倒是看看,等改朝換代後,她能落個怎樣下場!”
布衣青年将新茶推過去:“王老莫忘了?當今太子是其胞弟。”
王縣令許是想到了這昭華公主來日的悲慘場景,呷了一口茶,冷哼一聲:“誰人不知,這太子不過酒囊飯袋,比不過貴妃膝下的大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