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并不是原野,而是這座城市一半區域的名字。
這座巨大的城市大緻可以分成兩半,一半叫荒原,另一半叫溫室,兩邊都可以住人,隻不過荒原這邊的房子都是單人間,溫室那邊的則是多口人家的住宅區,房子也會更大一些。
暴雨快要停了,林客一路将車從荒原的外圍開進來,整個城區安安靜靜。
林客下車,一腳踩到了松動的磚石上,縫隙裡的髒水濺到了林客和一個過路人的褲腿上。
林客倒是沒關系,他身上穿着的是制服,髒了就髒了,但是自己弄髒了别人的衣服,林客有點不好意思。
林客看向了面前的人,發現對方也在看着自己。
荒原上剛剛下完一場大雨,路面上到處都是積水,下水道也堵住了,一半的路變成了河。
林客打量着面前的年輕人,這個人最多不過二十歲出頭,身上穿着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一件松松垮垮的T恤衫,臉上帶着微笑,有着一雙藍色的眼睛和沙金色的頭發,比林客矮了大半個頭,手裡還提着一個紙袋,紙袋上印着一個倒三角形的圖标——這是基石的标志,紙袋裡面有兩根長長的硬法棍。
對方應該剛從基石開在荒原上的救濟站回來,沒什麼錢,但是自己不小心把髒水濺到了對方的褲腿上,這個年輕人竟然沒有生氣。
很漂亮,精神狀态很穩定的人,荒原上竟然還能有這樣的人,真不容易,林客心裡想。
“不好意思,”林客看了看對方牛仔褲的褲腿,“你叫什麼?我賠給你吧?”
“溫特沃斯,”年輕人開開心心地回答說,“你叫什麼?”
“林客。”林客答。
溫特沃斯側過頭看了看林客身後的越野車,他看見了那個顯眼的“D”,眼睛彎了起來,對林客問好,說:“戴倫先生,你好。”
林客不太喜歡這個稱呼,想讓溫特沃斯不要這樣叫他,話到嘴邊又卡了殼。
這不合适。
林客剛剛面對的是下屬,可以發号施令、頤指氣使,但是在面對一個陌生人的時候,這樣說話隻會讓對方厭惡自己。
他本來一直能夠将工作和生活區分得很開,結果在溫特沃斯面前差點說了不該說的話。
林客吸了一口氣,克制了一下心裡煩躁的情緒——可能是他最近加班太多了,自制力才會變得很差。
“林客,”溫特沃斯可能看見了林客的臉色不太好,又換回了一開始的稱呼,“你打算怎麼賠呢?”
林客順勢轉移了話題,四處看了看,問:“你們附近有賣衣服的店嗎?”
溫特沃斯又笑了起來,他看起來很容易開心。
兩個人坐在了一家洗衣房的外面,溫特沃斯身上的髒褲子已經換了下來,穿上了一條新的牛仔褲。
剛剛在一家成衣店裡,林客為溫特沃斯的新褲子買了單。
一開始店員問溫特沃斯髒了的牛仔褲還要不要,溫特沃斯說還要的。
店員沒有猶豫,她看着這條已經不成型的、洗得發白的牛仔褲,直接提出了一個現實問題:“你會很難洗幹淨的。”
“沒關系,”溫特沃斯笑着回答說,“能穿就行,我會盡力把它洗幹淨的。”
兩個人的态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林客有點不耐煩,這就是他不喜歡荒原的原因,這裡的人實在沒什麼人情味。
店員點了點頭,沒有多問,隻是将這條舊的牛仔褲放到了一個袋子裡,遞給了溫特沃斯。
林客知道溫特沃斯可能沒有多少件衣服穿,心裡更加過意不去,又主動找了一家洗衣房,讓洗衣房的人幫溫特沃斯把舊褲子洗幹淨。
從洗完到烘幹,需要半個小時,所以兩個人就坐在洗衣房的門口等着。
林客看着溫特沃斯坐在高腳凳上,像個孩子一樣,開開心心地晃着自己的兩條腿。
“你不生氣我弄髒了你的褲子嗎?”林客問。
溫特沃斯搖了搖頭,說:“我已經得到了一條新的。”
林客點了點頭,擡起手看了一眼手表。
他來荒原,是有正事想做,碰見溫特沃斯純屬意外,但是林客并不抗拒這種忙裡偷閑的時光,所以一直沒開口要走。
不然他隻需要給溫特沃斯足夠的錢就行了,并不需要和對方一起跑上跑下。
“你要是有事,就先走吧。”溫特沃斯看見了林客的小動作。
林客默默地把手表往袖子裡塞了塞,沒說話,他現在不想上班,隻想摸魚。
溫特沃斯被林客這個動作給逗笑了,說:“你該不會是不想上班吧?”
林客沒忍住悄悄翻了一個白眼,臉上卻露出了笑容,無奈地點了點頭。
溫特沃斯的表情有點驚訝,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說:“你應該多笑笑。”
林客坐直了身體,好奇地問:“多到什麼程度?”
溫特沃斯愣了愣,答:“像我一樣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