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林客,如同親生兒子一般?”艾涯反問勞倫斯。
勞倫斯一愣,短暫地從仇恨中抽身出來,突然清醒地意識到自己剛剛說了什麼。
“我……”勞倫斯開口,剛突出了一個詞,立刻就被艾涯打斷了。
“你的設想,不能說完全沒有成功——的确是林客找到了你藏起來的印章,但是他并沒有揭發你,而是選擇了自己承擔這個本不屬于他的責任。可你呢?你待他如同親生兒子?那你把你的‘親生兒子’放在了什麼處境?你要讓他親手趕走自己的愛人嗎?”艾涯問。
她的聲音,從來就沒有變過,仍然如同剛剛一般冷靜、沉着,似乎什麼都沒有逃過艾涯的監視,沒有什麼脫離她的掌控。
勞倫斯還沒來得及想艾涯話中的意思,他就被艾涯語氣中的鎮定給刺激到了。
他委屈極了。
“艾涯……艾涯……”勞倫斯癡癡地笑了起來,“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為什麼如此憎恨溫特沃斯。”
艾涯沒有說話。
“他多可恨啊,倫科把他當成朋友,林客又義無反顧地愛上了這個擁有藍色眼睛的男孩,就連你,你也一樣,你也被溫特沃斯迷暈了頭腦。”勞倫斯說。
“你對他好極了,好得不能再好了,給他漂亮的房子,美味可口、營養均衡的食物,和他一起出門辦事,你的體檢報告給他看過了嗎?你親切地拉着他的手,你将他稱為……稱為‘我的男孩’,你的男孩?他是……他是你的男孩嗎?”
勞倫斯的聲音漸漸染上了哭腔,他感到十分難過,并且丢臉。
“你愛上他了嗎?艾涯。”勞倫斯已經幾近悲怆了,他的聲音,是硬生生從嗓子眼裡擠出來的。
“你愛上溫特沃斯了嗎?”勞倫斯問道。
艾涯長久地沉默着。
“你坦蕩承認吧,你愛上他了,艾涯,你愛着他,你不愛我,哪怕我陪伴了你五十多年,每一個日日夜夜,霍普死後,我隻是你見不得光的地下情人,隻能是戴倫家任勞任怨的管家,我對此沒有怨言,我心甘情願。但是你怎麼能愛上别人?你怎麼能愛上别人呢?”
這件事,就是勞倫斯心中的膿瘡,一道永不愈合、時時作痛的潰瘍。
不管是鋒利的刀,還是溫和的藥,都沒有辦法将這道傷口去除,或是讓它愈合。
傷口就像一顆發了芽的種子,長着倒刺紮進了勞倫斯的心房裡。
它的根須是這樣深,紮得是這樣牢,如果勞倫斯要将這株植物連根拔起,必然心神動蕩,再活不下去了。
艾涯輕輕地笑了一聲。
勞倫斯愣住了。
“我愛他嗎?我到底愛不愛他……”艾涯的語氣裡,流露出了隽永的懷念。
他?
“溫特沃斯,是一個多麼迷人的男孩啊……我對他,或許談不上愛,說實在的,我希望我從未愛上過誰,我可以說我愛着某一個人,也可以騙自己說不愛他。”艾涯說。
她口中的“他”指的真的是溫特沃斯嗎?
勞倫斯驚詫極了,他回顧了艾涯的過往,得到了一個他不敢相信的答案。
“難道……你竟然……你居然!”勞倫斯驚叫起來。
艾涯卻沒有理會,她仍舊沉浸在過往的回憶中,不願意走出來。
勞倫斯猛地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感覺頭暈目眩,連月光都看不清楚了,但是他的耳朵仍然靈敏。
他在等着艾涯的回答,他非要知道艾涯的回答不可!
勞倫斯努力睜大着雙眼,他死死地盯着艾涯的方向,渴望把一切事情都搞明白,但是那個人的名字實在太過驚悚。
上天啊!那個人已經去世了三十多年了!
不,不可能,絕不會!
艾涯把霍普趕到閣樓裡去住。
艾涯沒有讓霍普進過自己的書房——這個書房,這個書房。
勞倫斯環顧四周,隻有自己能進來,隻有自己能進來,林客也能,但這不一樣!
除了勞倫斯自己,沒有人能進來,沒有人了。
艾涯連霍普的死都沒有過問!
艾涯讓自己把霍普的屍體送回他的老家!
那個恐怖至極的場景,那具被蛆蟲啃食的屍體,死去的母親和兒子,一個代表着希望的名字,一個永遠失去了“希望”的家庭。
怎麼會是霍普?
勞倫斯是重要的,他是特别的那一個,霍普怎麼能比得過自己?
他不敢确認這個答案,他更害怕得到艾涯肯定的回答。
勞倫斯感到心神激蕩,仿佛艾涯說出下一句話後,他就要昏過去了。
“勞倫斯!”
最後,勞倫斯隻等到了艾涯的一聲叫喊,就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