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那夜斷了弦的琵琶和剛剛進門時斷線聲,她慌了一瞬,抱緊了琴,問道:“這是我吃飯的家夥,還請将軍高擡貴手。”
葉景深大喘了口氣,煩躁轉身,但在見到孟寒川直視他的視線後心中又騰起一陣莫名的心緒。
他不想被看穿自己的心情,移開目光,背過手強行鎮定:“大膽。”
原本以為她會驚恐下跪,而後交出手中琴,卻不想她語氣疑惑,以下犯上:“将軍,您到底想說什麼?”
今日的椅子坐得讓他極不舒坦,明明并無變化卻難受得像跟刺一般往心裡紮,催出一陣無名火。
而此女又三番兩次不懂眼色,讓心中這無名火更盛。
衣袖一揮,抖落出三兩滴血,墜在地面像散開的紅花。
“出去。”
孟寒川一怔,低頭看着那血滴若有所思。
不顧命令回到屏風後,那斷裂的琴弦上留有一抹紅色。
“滾出去!”
他來回踱步,不想失了自己的風度親手拿人,剛要喚北陽,卻聞得琴聲又從屏風後傳出。
是與那夜不同的樂曲,歡快。
樹蔭下,河水汨汨流淌,又似有孩童在水中歡跳,揚起水花,被陽光照耀,在樹葉上透出五彩。
琴聲入耳,他腦中瞬間浮現此種畫面。
心中的無名火似乎也在随着曲調跳躍,撲騰撲騰,越跳越小,像小石子跳進河中,不見火花,亦不見水花。
站在屏風前,隐約可見那怪異的撫琴之姿,他掐着那道劃傷,感受着細微的疼痛。
抱着吉他,重複着記憶中的樂譜,孟寒川五指勾弦,用簡單的音調,緩解離纓将軍的焦慮情緒。
自她彈奏,身後人便沒了聲音,好似在靜靜聆聽和欣賞。
“民女曾經碰到過與将軍有類似心情的孩子,那孩子很喜歡這首曲子,不知将軍可喜歡?”
“......大膽。”
聽上去心情似乎平靜了些,她進一步詢問:“将軍想要民女的琴,是想學民女的曲子,對嗎?”
深呼吸一口,葉景深淡淡拒絕:“自作聰明。”
剛拒絕完,他便見屏風後的人換了古琴,再次彈起剛剛的樂曲。
同樣的曲子用不同的樂器彈奏出來,便是另一種韻味。
古琴聲更加纏綿,彈在心上有種震蕩之感,不如那所謂的吉他彈起來歡快。
“将軍想學,不拘什麼樂器,隻看将軍喜歡什麼風格的曲子。”
然錯了一音,琴聲戛然而止。
孟寒川抱着琴走出屏風,擡眼認真問:“将軍想學這首嗎?”
身後的手微微撚起,他沉默注視着眼前的女子。
這女子并不怕他,敢直視他又不向他行禮,還會這種奇怪的樂曲,不可否認,他的不安确實得到了緩解,但也正因如此他越發懷疑此人身份。
他試探道:“這首曲子,叫什麼?”
“叫《永遠同在》。”
微微擰眉,如此奇異又大膽的名字聽起來就像異邦人取的,他更加堅定自己的猜想。
沉下目光,他冷聲道:“你從何而來?對我使的什麼妖術?”
“啊?”這個問題着實問懵了她,“将軍為何這麼問?”
“若非異邦之術,如何能僅是彈曲便讓本将軍舒心?”
“不如将軍先回答,為何聽那《少府取印》的故事時,還有今日會突然不适?”
他啞然,抿下唇,用似劍般的目光回答。
“将軍,心疾也是疾,有疾自然有藥。樂曲雖沒有藥到病除之效,但樂曲中的力量能改變人的心情。這曲子影響到将軍了,正好讓将軍喜歡了,便舒坦了。”
她見葉景深情緒平穩了下來,便将吉他呈上去:“将軍試試吧。”
這琴的樣子着實奇特,他雖懷疑此人身份,但不免好奇這琴音,猶豫片刻,便準備伸手接琴。
“哎呀。”她突然想到了什麼,收回了琴,“将軍,你的手指被劃破了,還是先不碰琴了......”
葉景深還未碰到琴身這琴便被收了回去。
他不想展露自己的好奇,亦不想被人窺探喜好,便未強行令人交琴,隻是手指尴尬縮回,複又背過身後。
“将軍還想聽曲嗎?”
北陽握着劍柄在偏廳外等候。
他剛剛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厲喝,便一直處于等待傳喚的狀态。
此時酸苦氣味從遠處飄散而來,迎面是府中侍女,送來了将軍每日需服的藥。
他将人攔下,正要敲門,恰逢裡頭的琴師開門而出。
好奇怪的琴,他望了眼琴師的背影,入内。
“将軍,該服藥了。”
“嗯。”
葉景深一眼未看,接過碗一口服下,繼續修理着被他弄斷的琴弦。
“北陽,去查一查那琴師過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