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端成了換玉玺的工具,林瑾聽得一愣一愣的。
不理解與惱怒交織。
“呃呃?”
這都什麼和什麼啊?
“聽不懂我在說什麼對嗎?”
意識到在自說自話,蘇行瑾彎着唇角好心歸納,“林瑾,今日過後就随我走吧,我會比你的家人還要對你好。”
林瑾:“啊?”
他很想認為蘇行瑾或許隻是在開玩笑。
但先前那些話和現下眼前認真的面龐沒有半分不正經。
……有誰能告訴他為什麼嗎?
難道就僅僅因蘇行瑾覺得他們二人相像,所以想取代他的家人想對他好?
“尋仇是一件很累的事情,阿母在送我離開的時候就說了不要尋仇,但我實在不甘心。”
對着能聽不能說的啞巴傾訴着不需要回答的話,蘇行瑾字句緩慢,“不甘着謀算許多,到如今才看清自己什麼也做不了,隻能徒勞不甘。”
“還好,遇到了你。”
“我沒有親人了,但你太像曾經的我,倒讓我覺得世上好像又有了親人……什麼玉玺什麼登閣拜相,我從來都志不在此,如今用你一人換來天下太平,你會願意嗎?”
認真的詢問随着視線描摹林瑾的臉龐,得到了少年猛烈搖首。
漂亮眼眸裡是冷淡的鄙夷。
“為何不願?”蘇行瑾不解,“你放不下親人?”
放不下親人?
可笑的說辭。
少年沒動作,蘇行瑾卻蓦然笑得森寒。
“縱使不想讓你來償還滅門之仇,可你終究姓林,如若你真心在意他們,該是答應我才對,不然我窮盡一生也不會放過林家。”
哦,好狠的威脅。
少年依舊沒反應。
“你不信我?”
林瑾點頭。
“也對。”蘇行瑾并不惱怒,“隻是你怎麼知道我真沒這個本事呢?”
“反正你也沒有入仕之志,随我浪迹天涯作對雙宿雙飛的野鴛鴦有何不妥?”
野鴛鴦?
什麼奇怪的形容?
少年終于皺了眉,惹人低笑。
說要傷害林家人沒反應,說他毫無志向也沒反應,偏偏提起雙宿雙飛有了反應。
“不開心了?”
“是因為‘野鴛鴦’,還是因為另一隻鴛鴦不是謝凝雲?”
什……麼?
林瑾眉心蹙得更緊了。
蘇行瑾摩挲着少年細膩的頰肉,“此事說來還是見過你與謝凝雲後我才去了解,龍陽之好專寵無二……既然謝凝雲可以,為何我不可?”
什麼可以不可以的。
帶着血氣的冰涼指尖黏膩,林瑾猛然撇臉甩開觸碰。
這個動作讓蘇行瑾冷下臉。
“林瑾,别不知好歹,你這麼看中謝凝雲,比對親人還要在意,但你以為謝凝雲是真心和你交好的嗎?”
“他能讀懂你的唇語,能來照顧你,還不是因為你是個啞巴。”
所以才應下林逄的托付來照顧一二。
這件事林瑾一早就知道,但又被拿出來說還是有點生氣。
啞巴怎麼他了?吃他家米飯了?
林瑾磨着後槽牙。
“你不知道嗎?他曾經撿到過一個啞巴,雖然現在死了,但在北地專門為其建了一座府邸,用以存放給那個啞巴的東西,至今還在往其中堆放。”
“哦,我還聽說,他之所以答應林逄來照顧你,是因為林逄此行要去南疆尋解啞藥,應允會給他帶上一份。”
蘇行瑾字句未提林瑾隻是一個替身,意思卻不言而喻。
隻是少年沒什麼表情。
林瑾根本不在意。
一番話沒将人傷到分毫,倒使蘇行瑾自個兒話聲帶上幾分苦澀。
“你的命真好啊!即便啞了,你的兄長還滿天下給你尋找解藥,不過若是我的兄長還在,我應也不比你的寵愛差多少……”
話聲漸微,沉默片刻。
少頃,理好情緒。
蘇行瑾換上淺笑面容,“所以你說……謝凝雲會不會答應用你來換玉玺呢?”
林瑾搖頭。
看着狼狽地坐在地上的少年,蘇行瑾嗤笑一聲:“你憑什麼這麼笃定?”
不知道。
林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笃定。
隻是覺得這件事兒就算林家同意,謝凝雲也不會同意。
室中安靜下來,隻有燭火爆出一聲響。
片刻,蘇行瑾開了口:“他會答應的。”
找不到林瑾,找不到玉玺。
謝凝雲會答應的。
他信中說過,若是三日後學宮内還有人、門口沒有備上一匹快馬。
那麼玉玺和林瑾,都會不在。
“我不想傷害你,你就乖乖和我走吧。”蘇行瑾說着,又輕笑了一下,“就當你是為林家贖罪了,而我也會真心待你好。”
親人的感覺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了。
或許是有執念,他看着林瑾有種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覺。
那是看到親人的滋味嗎?不确定。
是親情也好,是蒙騙自己的慰藉也罷。
“我都想好了,待我們離開此處,去了水南,就結為契兄弟。”蘇行瑾問,“可知道何為契兄弟?”
契兄弟?什麼東西。
少年眼中迷惘沒有掩飾,當然,還有厭惡。
“結契名為兄弟,實為夫妻,你我本無親緣,如此也能情深義重。”
蘇行瑾說,“既是兄弟也是夫妻,謝凝雲都絕不能與你做到這一步,你可能知我誠心?”
昏暗的山洞中隐隐能聽見外面雨聲。
濕熱潮氣如浪翻湧,蒸騰。
升溫的空氣并不旖旎。
隻覺惡心。
林瑾忍受不了了。
什麼契兄弟的林瑾不懂,他隻冷冷看着蘇行瑾。
又啐了一口。
這次有了血漬,讓蘇行瑾迷了眼。
沒有分毫猶豫,林瑾趁機迅速弓身。
——身後松動的木樁被連根拔起敲在了蘇行瑾頭上。
一下不夠,林瑾直起身又彎下。
背上木樁的分量不輕,立即就将身前的蘇行瑾砸倒在地。
負着木樁挪動身體壓在蘇行瑾身上,林瑾喘着氣這才有空讓自己圈在上面的手從木樁底下鑽出來。
而後蠕動着到案幾邊,撞下案上杯盞。
用碎瓷片割斷腕上麻繩。
雙手解放,腿也松了綁。
林瑾擡袖狠狠擦了擦臉上黏膩,而後去看倒在地上似是昏厥的蘇行瑾。
踹開木樁,揪起衣領就是一拳。
将昏過去的人又生生痛醒。
“林瑾,你……”
含混不清的話聲從蘇行瑾口中冒出,不等說完又是一拳。
少年的面色依舊很冷,似凝冰霜。
什麼和他如同雙生?
除了一個名,沒有哪一處與他相像。
大言不慚,不要臉!
一拳又一拳砸在蘇行瑾身上,直到沒了動靜。
林瑾探了探鼻息,還活着。
他才将人狠狠掼在地上,起身去洞口。
雨勢不大,淅瀝瀝地下。
但天地烏黑一片,林瑾也不知身處何方。
貿然離開此處不是一個好選擇,他便隻用手接了點雨水潤喉。
再折回洞中。
落座軟墊歇了歇,肚子挺餓。
但因着白日被迷暈睡足了,林瑾現在睡不着,隻想吃東西。
山洞看着像是蘇行瑾的一個秘密據點。
會有吃食嗎?
不确定,林瑾起身翻找。
案幾、紙簍、書架……
都沒有。
不過書架後方有一小處昏暗空隙。
林瑾提燈擠了進去。
——吃食沒有,倒有一個神龛。
供着牌位,而本該擺放祭品的前方隻放着一塊玉玺。
沒勁。
林瑾順手把玉玺揣在懷中。
而後折回軟墊前坐着,倚案支頤。
-
急來的夜雨如晦。
飄搖中,卻有燈影在林間穿梭。
“謝郎,雨夜泥濘路險,明日再找也不遲。”
撐傘跟随在謝凝雲身後,邊羽幾分急切。
再有幾步就行至山腰,身着蓑衣的人頭也沒回。
唯疏淡嗓音穿透碎簾珠幕,“你自己回去。”
自己回……
邊羽倒是想。
“已經尋過兩座山頭,白日你都夠忙了,夜裡再不歇息明日哪裡熬得住?”
到底是好友,邊羽好聲好氣勸着,“蘇行瑾總歸跑不出這山,天明再找也是一樣的。”
雨中燈影終是停下,謝凝雲轉身。
見狀,邊羽吐出口氣,向身後跟随的幾人招手,“去放個旗花,讓他們都下山。”
跟随出來搜山之人不少,遍布山間,筋疲力竭。
安排好了随從,邊羽再看謝凝雲。
“走吧,下山。”
長身玉立的人在仰首眺望了一眼與天際融為一體的漆黑後,搖了搖頭。
一滴雨珠落在他眼窩,順着肌理滑下。
“我晚點再回去。”
邊羽氣笑了,“一塊玉玺而已,從前可不見你這般急功近利,那蘇行瑾要跑就任他跑,找不回聖上又不會治你的罪。”
“不是為了玉玺,”聲音很平靜。
邊羽怔愣,“那難不成是為了找林瑾?”
“嗯。”
溢出的輕淡鼻音随着轉身消散。
顧不得手中的傘歪斜讓雨打濕了肩臂,邊羽大步上前拽住了謝凝雲。
冷喝一聲,“你瘋了?再過一個時辰天都亮了,林瑾要出事早出事了,早點找到晚點找到有什麼區别?你實在覺得對不住林家就讓侍衛去尋便是,何苦累着自己。”
正事在前,邊羽收起了玩笑心思。
縱使謝凝雲有龍陽之好,縱使二人近來關系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