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了磨牙槽,林瑾含糊:“昨日找他們有點事。”
“什麼事?”
餘光下意識撇了撇摞在書案後書架上的話本,看了一晚上還沒看完。
想如實說,又莫名其妙羞澀。
少年隻能嘟囔:“以後告訴你。”
現在說成婚的事弄得他像迫不及待一樣。
他也沒有那麼急着和謝凝雲成婚。
沒有嗎?應該..真的..沒有吧...
一側臉頰陷在骨節分明的纖長指間,擠出點圓潤的肉。
像雲一樣白軟。
碰了碰,是真的軟。
覆在林瑾手背上的掌心托起,把毫無準備的臉面向上帶了帶,送出被冰茶沁涼的唇。
“……啊?!”
冷意被融化,還好隻是貼了貼。
但,不是說好做朋友的時候不能親嗎,謝凝雲怎麼又親!
“你幹什麼?!!”
“為我的等待索取一點報酬。”
看着如驚兔瞪眼捂嘴的少年,謝凝雲的心情才愉悅了幾分。
“我說了,我們做朋友的時候,不能親!再這樣我就……”
壞了,一時之間竟然想不出懲罰。
“把你綁起來,挖個地牢囚禁,挂上鎖鍊,套上麻袋,扒光你的衣裳,然後我一有空就使勁親你,把你親哭。”
終于想出來了,他惡狠狠補充:“不哭不給你吃飯!”
不是喜歡親人嗎?
讓謝凝雲也好好嘗嘗身不由己被強迫索吻的感受。
話落,室中有片刻沉默。
林瑾挑眉:“知道怕了?”
“嗯……好處都說完了,壞處呢?”謝凝雲問。
林瑾:“?”
謝凝雲真心實意地笑了,冷淡的眉眼微彎起來似狐狸狡黠引誘。
“不用勞煩你扒我的衣裳,我能自己脫。”
“不過可以問下你為什麼要脫光我的衣裳麼?”
林瑾:“……”
林瑾:“不可以問。”
問就是昨晚看的話本鬧的。
都怪話本第二十五回寫什麼‘龍陽君夜會使君把酒言歡,魏王燒妒火鎖其赤.身求.歡’。
他之前就想過把謝凝雲囚禁起來的事了。
于是昨夜讀話本的時候忍不住就着現成的囚禁描述代了代。
什麼金鍊子赤條身,他不許他反抗他咬着對方的嘴讓人聽話不要再與旁人接觸他高昂頭顱淡漠道此身清白問心無愧……
再倔強的嘴在眼尾潮紅後也軟了,沒有絲毫遮掩的軀體連細微的顫抖都明顯無比。
丢盔棄甲匍匐在地不過如此。
……嗯,他想脫謝凝雲的衣裳隻是為了将其臣服的樣子看個完全而已。
絕對不是為了其中香豔的描寫。
看了眼謝凝雲,林瑾蜷了蜷腿向腹部貼。
“反正不能親了。”他說:“你答應我的。”
好像生氣了,說完背過身去縮成一團。
搖椅都不搖了。
沒辦法,見不得。
謝凝雲嗓音緩沉:“好,不親了,我現在開始守規矩。”
-
說到做到,且謝凝雲日日登門。
院中侍從的活都被他給替了。
明明瞧起來是個不怎的好親近又矜貴冷清的人,做起事來卻精細得很。
又貼心。
還能和沈瑜慶琢磨到一塊去,一起學了冷湯端來讓林瑾品鑒味道。
……不得不說,謝凝雲的手藝比沈瑜慶的好。
不過林瑾還是指着沈瑜慶面前的羹湯點頭。
讓婦人瞬時喜笑顔開。
雖然沈瑜慶并無什麼貴婦人的架子,在林瑾面前從不拘禮,與謝凝雲也相處得來。
但十幾日過去,林瑾有點郁悶了。
先前謝凝雲不在時,林瑾在家不開口還不覺得有什麼。
如今随着吐句流暢起來,他總聽着謝凝雲說話卻隻能寫字回答的感覺真不好受。
可在沈瑜慶面前就是開不了口,也不能讓她别來他的寝院。
他不想沈瑜慶傷心。
那便隻有一個辦法了。
——待是今日沈瑜慶和謝凝雲又一道來時,林瑾拿出思量一夜寫出的紙條。
“你想出去和凝雲小住一些時,為何?”
-凝雲哥哥武藝好,想讓他教我,出去是為了方便,雖然在家也能學,但他兇,到時候打我的話,我怕阿母看到心疼。
“胡說八道什麼呢。”同謝凝雲一道看完紙上的字,沈瑜慶嗔笑着點了點林瑾眉心,“你凝雲哥哥哪裡兇了?”
少年不語,隻眨眼笑。
“小沒良心的,他日日伺候你時享受得很,到頭來說人家兇,最後還想跟人回去同住。”話似在訓林瑾,實為維護,沈瑜慶看着謝凝雲并無不虞的神色,道:“我瞧你就是喜歡和他呆一塊,恨不得日夜不分拿一根腰帶捆上……既然喜歡你凝雲哥哥當說些好聽的才是,莫要口是心非傷了人家真心。”
-好吧,他不兇。
-那我能去凝雲哥哥的府上住嗎?
少年眨巴着眼,滿臉期待。
雖不說緣由,但想來莫過是見到年紀相仿的優異郎君心生仰慕,便想親近再親近。
自家幼子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又是個頂頂好的兒郎,還對林瑾頗為照顧百依百順,比三個親兄長都要好,沈瑜慶哪會拒絕。
隻道是謝凝雲同意便成。
……此事一出,最歡喜莫過于林其洹了。
千盼萬盼總算見到林瑾不再孤僻一人有了至交好友,于是下值後在食案上叮囑林瑾不要給人添麻煩又請謝凝雲多多費心照料好林瑾。
林瑾在晚膳後就這麼順理成章地收拾了點東西跟着謝凝雲去了他在臨京的宅子。
“怎麼突然就要出來和我住?”
馬車上,謝凝雲問林瑾。
少年事先沒有告知過他此事,方才得知時着實詫異了一下。
“在家不能說話,太難受了,出來和你住就能說話了。”
林瑾揣了揣懷中唯一一杆被他帶出來的銀龍槍,瞟着車窗外漫不經心。
“還是在伯母面前開不了口?”
“嗯。”
突然想起這些時謝凝雲一直沒和他說過進度。
收回視線,林瑾揚了揚下巴:“半個月了,半點消息都沒有嗎?”
很遺憾。
“我查到的和你了解的相差無幾,你是六年前遼東地界遭遇叛軍攻占之前來臨京,由于前五年你甚少露面,後面發生過什麼便沒有外人知曉,而相府中能撬開嘴的人都隻說他們來時就見你啞了,但府中上下無人虧待過你。”
說來真是奇怪,少年到臨京後的前五年如一張空白的宣紙。
……倒不是撬開了嘴的相府侍從隐瞞了什麼,隻是他們話中淨是如臨京傳聞一般的事迹。
頑固、惡劣、不懂事甚至跋扈。
他不信。
“就這些?好吧,查不到就查不到吧,我總能想起來的。”不見少年有多遺憾,輕快語調還故作苦惱:“有時候吧,覺得自己挺幼稚任性的,其實我感覺有很大可能,是我失憶前對家裡有點、隻是一點點,一點點埋怨沒消,所以現在抗拒和他們說話。”
靜靜凝視着白皙的臉龐,松快的話說得倒也沒什麼錯。
不可否認的是林家對林瑾很好。
他颔首淡淡附和。
“嗯,應該是的。”
林瑾歎息:“所以我何時才能恢複啊……”
心裡一直别扭着堵着他的嘴也不是個事。
可看過的每一個醫士都拿不準他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恢複記憶。
更有甚者說照這個情況來看也許一輩子都想不起來。
想不起來許是好事一樁。
難得心口不一,謝凝雲道:“不必着急。”
雖說在臨京查不出什麼。
不過好在遼東那邊有了消息。
林瑾才随謝凝雲回家就恰好碰上了傍晚從遼東來的信雁飛回。
彼時少年在書房内盤腿吃着糕點,讓謝凝雲念信紙上的字給他聽。
“林——”
“……”
才聽一個字出口,謝凝雲就沒了下文。
林瑾不滿,但由于嘴裡剛塞進一整塊糕點,隻能先解決吞咽下去。
才問:“怎麼不說了?”
遼東傳來的信紙隻有一張,字也不多。
少年開口時謝凝雲就已然看完,折了起來。
他垂眼:“上面說你在遼東時還沒有患上啞疾。”
“然後呢?”林瑾不信紙上隻寫了這個。
因為謝凝雲的神色有點奇怪。
垂下了頭,呼吸聲突然有些重。
還是頭一回見他亂了方寸的樣子。
瞬時對什麼糕點信紙的都沒了興緻,林瑾點燈亮徹快要褪盡夕陽餘晖的室中後。
把包着糕點的油紙推到一邊,伏案湊近看謝凝雲。
啊啊……好像這一套動作用時太長。
林瑾貼近後隻見謝凝雲還是清霜般眉眼淡漠,辨不清心緒。
“然後還額外查到些你幼時在遼東的事。”謝凝雲輕輕吐了口氣,不等林瑾問,他說:“去探查的人找到了曾在遼東林氏老宅伺候過的侍從,他們說你從前過得很不好,你的叔父叔母很是苛待你,祖父祖母也對你不聞不問。”
“哇,那很壞了。”
林瑾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事,睜大雙眼。
“他們怎麼苛待我的?打我罵我?”
因為沒有記憶,聽到這種事倒不覺得有陰影。
多聽聽從前的事說不準還有益于恢複記憶。
謝凝雲搖頭:“沒有,隻是克扣你的吃穿用度。”
林瑾:“然後?”
謝凝雲:“沒了。”
聽起來不算太壞。
但還是很壞。
“難怪我沒你高。”林瑾有點生氣。
就是幼時長身體的時候沒吃飽的緣故。
話說他的叔父叔母是誰?
林其洹和沈瑜慶給他出了氣沒?
到底這是曾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即便沒有記憶也不能消除仇怨。
林瑾萬不能想挨餓的滋味,不好受。
若不是今日才從相府搬出來,林瑾說什麼也要去尋沈瑜慶問問。
雖然現在也能回去問,不過算了。
再過幾日就要過生辰了。
那時回去再問也不遲。
……少年說完話就拿起糕點往嘴裡塞,鼓着腮幫一邊生氣一邊咀嚼的樣子看得好笑。
倒讓謝凝雲消散了些許胸中悶重。
手指捏了捏鼓囊囊的柔軟頰肉,在圓黑的眸子控訴下又松開。
轉而舀了一盞牛乳茶遞過去解膩。
-
臨京寸土寸金,而謝凝雲不常來。
所以住的是多年前謝家在此購置的宅邸。
不算大,但寝院還是有幾個的。
不過林瑾并不願意單獨住一個院子,而是在謝凝雲的寝室偏房住下。
美曰其名,方便被照顧。
少年說這話時的模樣說是頤指氣使……倒不如說是撒嬌。
謝凝雲自然萬般依他。
時日如白駒過隙,說話也愈加流暢自如。
直至生辰前一日收拾包袱回去時,林瑾恍然:“完了,這幾日你什麼都沒教我,我回去該怎麼和阿母交差?”
毫不留情埋怨的模樣,絕口不提是誰這些日來每每賴到日上三竿才起、夜裡秉燭不熄。
也不知半夜在忙活什麼,反正不允有人入内。
便是謝凝雲問。
他也不答,顧左右而言他。
如此刻一般。
謝凝雲反問:“是誰剛來第二日便說不想練武?”
林瑾偏頭起身:“你昨天不是說今日帶我去馬場打馬球嗎?走吧。”
今兒是個陰天,難得不曬。
少年利落的束發朝氣蓬勃,誓要讓謝凝雲看見他縱馬時的卓越風姿。
可。
謝凝雲說:“見諒,方知有公務急來,恐怕無法作陪了。”
不爽。
林瑾叉腰:“那我怎麼辦?”
沒人陪他,他就沒事做了。
“邊羽說他可以陪你打馬球。”謝凝雲早有打算。
不待少年開口,他繼而道:“我還找了單禾青,一個你的朋友,一個我的,是上午用書信将他們約去的馬場,至今我都不曾與他們見面。”
這樣就不算嚴以律人寬以待己了。
實在是少年醋勁太大。
……還挺聰明。
一下子将林瑾生氣的話堵住。
“哦。”
想了想,他問:“邊羽怎麼還在臨京?”
他知道邊羽也是從河西回來的功臣,但現下已經過去很久了。
沒回北地嗎?
“他的姨丈在京中任職,姨媽念他得緊,便留下來了,打算後日和我們一起回北地。”謝凝雲頓了下,“和我們一起離京一事也是上午才從書信裡知道的。”
“你若不想和他同行,稍後我便拒了,待會去了馬場你若不想讓他作陪也可讓他先行離開。”
謝凝雲本來隻邀了單禾青去陪同林瑾,好不巧送信的侍從路上遇到了邊羽。
因識得謝凝雲身邊的侍從,便毫不避諱地上前詢問他為何在此,得知了謝凝雲還在臨京之事。
旋即就要登門拜訪。
但被侍從攔下,說什麼府中還有另一位主子見不得生人來訪,尤其是他。
邊羽驚奇問:“另一位主子是誰?”
怎麼這般不待見他?
“林丞相的四公子,林瑾。”侍從答。
……那不奇怪了。
邊羽隻好尋了茶樓以信交談,開頭第一句就是痛斥謝凝雲戴鬥笠打傘——多此一舉。
不僅同在臨京不告訴他就罷了,多年情誼,一朝竟隻能隔着堵牆傳信來往。
見個面說句話都不成了?
縱然心知是林瑾的緣故,謝凝雲早早同他說明。
但他可不敢去說林瑾半點不是。
即便林瑾的做法實在匪夷所思……難不成怕他把謝凝雲勾了去?
嗯,不是沒可能。邊羽自诩風流倜傥,滿意地摸了摸臉。
不論如何。
隻看謝凝雲能順着林瑾的意思來,可見其人的整顆心早就撲到林瑾身上了。
兄弟到底不比妻呃……心上人。
邊羽歎息。
雖然從前自個兒和謝凝雲也無有幾多親密。
但至今日這般生疏境地實在惋惜,應是林瑾于他有誤解。
忌憚提防他也好,誤解厭惡他也罷。
邊羽到底是不想與人交惡的,尤其是他受過謝凝雲那般多恩惠,可不想就此疏遠。
巧了不是,在知曉林瑾和謝凝雲住一塊後又仔細逼問一番傳信的侍從,邊羽發覺今兒似乎就是個能和林瑾解開誤會的好時機。
于是他在信末添了句毛遂自薦陪同的話,也不管謝凝雲最終是否答應,隻道是在馬場恭候。
……于謝凝雲而言,他無權決定邊羽的去留。
是否讓其陪同是由林瑾決定。
林瑾卻問:“馬場又不是你開的,我說讓他離開他就能離開?”
謝凝雲:“……我付了整個馬場一日租金。”
哦,包場啊。
那沒事了。
“他要陪我就陪吧,反正打馬球人多點熱鬧。”
熱不熱鬧都是次要,反正謝凝雲不去,林瑾便沒那麼介意。
到底是謝凝雲曾經相交甚笃、現在關系普通的朋友。
他還沒小氣到不給人面子的地步。
不過。
林瑾又道:“後日我不想和他同行,你待會給他拒了吧,讓他自己一架馬車回北地。”
車廂就那麼大,林瑾才不想三個人共乘。
主要是看見邊羽和謝凝雲待一塊就眼睛疼,礙眼!
想一下都心裡莫名難受得不行。
謝凝雲颔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