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劉揚下跪,汲明緊随其後,“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堂内這麼多人,竟然讓一個女子拿捏住了,馮炬不甘,憑他一己之力卻對抗不了。也無奈忿忿下跪叩首:“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見馮炬都跪下來,衆人這才齊齊跪下。
而後江初照收起印信文書,“既然新任使君已經上任,請别駕核蓋刺史之印,敦促各郡盡快推行新政才好。”
劉揚拱手道:“是。”
日薄西山,江初照才出衙署。
劉揚捋着胡須看她的背影。此人真是好重的心機。怕是五年前入獄的那一刻,就猜到今日之處境了吧。
“名遠,就這樣讓一個女人占了上風?”馮炬雙手抱在胸前,不忿道,“豈不是以後,我與兄弟們,都要對一個女人下跪叩首?這一州之事,都握在她手裡?”
直到看不到江初照的背影。劉揚才轉身,“她一個單車刺史,你一個司馬,歸她管嗎?”
魏制。刺史帶将軍封号,便可成立軍府,自置僚屬;或持節都諸軍事,或持節都督諸軍事,管一州行政軍事。若都不帶,便是單車刺史,隻管一州行政監察,屬官别駕、治中、諸曹;軍事由一州都督監管,屬官長史、司馬、參軍。
“呵呵呵呵呵。”他拍了拍劉揚的肩,“名遠呐,名遠。”也是心機深重之人呐。
江初照在後院栓好驢,路過房間時,解了披風,淨了面。才到正堂,她拎了下擺頓首,“殿下,”
見她擱下筆,又要起身來關門。她起身,拱手道:“微臣告退。”
剛好在門口撞上渚月。她雙手交疊放在腹前,收着下颌,小心翼翼擡起眼簾,“先生還沒有用飯吧?”
“嗯。”江初照答。
“給先生留了飯。在竈房溫着。”
“多謝。”
她回房換下官袍,去竈房用了飯。
明月在白雪上鋪了一層清輝,冬夜本該靜谧得聽不見後院竹林的沙沙聲。卻有小心翼翼地踏在雪上的碎雪聲,被輕輕撥開的竹枝的雪滑落。怎麼?聽說她沒死,就這麼迫不及待了?
江初照回屋取了劍。讓她猜猜,今夜又是何方人馬呢?
……
她輕輕踢了一腳廊下的柱子借力,翻身上了屋頂。檐邊輕輕落了兩點雪下去,她穩穩落在屋頂上,比方才那兩點雪落地的聲音更輕一點。
一支短箭離弦而來,但聽破風聲。月色下,那張側臉宛如煙雨朦胧江南中白牆青瓦旁的依依細柳,明明隻需寥寥幾筆落下,卻怎麼也畫不出細雨蒙蒙中的詩情畫意來。
她拿着劍的手負在身後。披着一身清輝,轉身看匿在竹林裡的蒙面人,另一隻手夾着方才的短箭。
哪是什麼弱不禁風的塘邊細柳。
無功不受祿。江初照揮臂,将短箭物歸原主。
穿過清脆的竹葉,雪還未落下,短箭便已經穩穩釘在那人身旁的青竹上。
有些身手。難怪汲明的人沒有除掉。
可惜。今夜便要命喪于此。
江初照足尖輕點,如白鶴掠過江面,一步穩穩停在青竹垂下的節點上;而青竹隻是輕輕晃了晃,連雪都未曾落下半點。她似燕輕點在竹枝上,才幾個眨眼的瞬間,便已經幾丈遠了。
恰巧。幾人也是這樣想的。
深夜的殺伐聲,并不應該吵醒望日良夜的好夢。
幾人追去。江初照已經單手背劍單足立在竹上等候不速之客。她身後的利刃泛着銀光,風輕輕撩動她鬓邊脫帽時帶出的發絲,眸光比茂林修竹更淡薄,眸光比皚皚白雪更冷;清輝自她肩頭鋪洩而下。
幾人舉劍刺來。
她撥開胸前的劍,昂首後仰像飲了一灣月光。翻身輕點,青竹猛地一震,枝頭的雪滑落,紛紛揚揚落下,風雪中,長劍交鋒,寒光凜冽……
江初照拔下釘在青竹裡的短箭,足尖輕點越過屋頂,似一片花瓣落下那樣輕。
廊下那人提着劍,轉身見她衣擺翩然落下。
她披了一身月色走近,昏暗的廊下,卻明亮得令人挪不開眼。
“深夜路滑,姑娘要去何處?”她輕聲問。
一股花香悄然而至,像是為了收尾,也像是為了掩蓋。
渚月望進她眸中,像在回:“先生說呢?”
她從袖中拿出方才拔下來的短箭,“作為猜對的獎勵。”
她的雲淡風輕,像在說方才那場驚心動魄的打鬥,與在軒中聽雨品茗沒什麼不同;甚至更優哉遊哉一些。
渚月輕輕皺了皺眉。
“今晚的夜色,我替姑娘看過了。”她将随手摘下的花攤開在掌心遞過去,指尖還殘留着粉末。“很美。”
她越過她直奔房門。那一聲輕咳,似撥動了一根琴弦。
渚月掌心的花開始發燙。
雪落,驚琴,此曲何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