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被指出時分明在害怕,卻說是自己任性?
矜貴公子做到這種程度,隻為了讨好一個無關緊要的保護者,倒是令人費解。
面罩後的嘴唇微動,但他最終沒出聲,隻是擡着一雙冷眸困惑地望向遠空。
郁安知道秋烺就在附近,也可以聽清他的話。
問及人家裝扮的問題總歸越界,要是是禁忌就更不好了。
郁安心中有愧,此刻歉意被言明,也就放下一顆稍懸不安的心,轉身往室内走。
吹了幾陣風,他頭腦又有些昏沉,正欲坐回床邊躺下入睡,就聽見窗台發出一聲輕響。
背後隐隐透來的冷風也消失了。
他回頭一看,發現大開的窗扇已經被人從外面合上,而撐杆則規矩的放在一邊,在輕輕滾動。
訝然片刻,郁安無聲笑了起來。
明明在照顧人卻不願露面,也不怕别人不記你的好。
但顯然郁安是會記好的。
不僅是這份暗戳戳照顧他的好,還有其他的好,郁安都一并記得。
那個人是不同的,外冷内熱又愛照顧人,沈亦别也是,秋烺也是,總是如此。
病來山倒病去抽絲,雖有禦醫來過兩次,藥也堅持喝着,郁安還是病了大半個月。
這期間秋烺一次也沒現身,郁安也不急,隻由太尉夫人和郁甯陪着專心養病。
皇帝派來禦醫着實興師動衆,但這也是聖寵皇恩的體現,推脫不得。
聖上重視至此,真的是好事嗎?
郁家人明白此事不可一言蔽之,風頭能避則避,可很多時候還是不得不被皇帝拎出來在人前“風光”。
太尉夫人憂心忡忡地摸着自己兒子的額頭,“兒啊,快些好起來罷。”
郁甯坐在一旁,柔美的臉上也滿是愁緒。
每到此時,郁安隻能對二人露出無所謂的笑,安慰道:“母親、阿姊,我無事的。小小風寒,能耐我何?切莫憂心過甚,不僅于身體無益,我也會傷心的。”
他說得輕松,太尉夫人和郁甯忍俊不禁的同時,還是對着那張黯淡容顔暗自心憂。
好在郁安的病真如他所說那樣很快就好了,在五月初已經可以面色紅潤地四處活動了。
穿着一身錦緞雲紋衫,郁安騎在紅棕馬匹的脊背上,看着湖邊談笑郁甯和蕭家兄妹。
病好得很是時候,他如是想。
蕭府送來的出遊邀約,郁甯已經推約了幾次,這次終于應承下來。
郁安打着不放心蕭玮舟的名義跟來,郁甯沉吟片刻,想着幼弟大病初愈心中郁結也就借着這個由頭讓他出來散散心。
這位大家閨秀完全沒意識到這次出遊是情郎為與她幽會的借口,或者說意識到了,但出于禮數考量多帶了幾個局外人好叫人放心。
蕭玮舟才把人哄好沒多久,此番被連番拒絕也能保持風度,像是什麼都順着她。
見郁安也來了,蕭語蓉表現出幾分驚訝,蕭玮舟面色有短暫的僵硬,很快神色自如同他問好,一口一個“郁弟”叫得親切極了。
郁安皮笑肉不笑,不怎麼搭理他。
蕭語蓉很會察言觀色,知道自家表哥和這位郁小公子似有龃龉,便借着賞景拉着郁甯一直往前走,蕭玮舟自然跟着。
郁甯轉眸看向沒跟上的郁安。
郁安騎着馬說了句不必管他,大家賞景便是。
郁甯這才任由蕭語蓉往前帶。
郁安遠遠墜在幾人後邊,隔了一段距離,看見兩位女子取下了面紗,正低聲交談,而蕭玮舟則搖着扇子跟在兩人身後,有一搭沒一搭地接上她們的話。
那個遊戲人間的蕭姓混蛋笑得實在惡心。
郁安眸光一冷,在春夏交接的鳥雀聲裡懶懶地拽了拽手上的缰繩。
小公子心情不虞展現得很明顯,隐在樹幹背後的秋烺順着他的視線看向那紫衫浪蕩子,又風輕雲淡地重新看回郁安。
嗯,鬧脾氣的小公子還是比裝模做樣的風流子好看些。
當然,主要目的還是為了盯緊郁安,排除危機護他周全。
且不管黑衣影衛到底是怎麼想,他冷淡的目光始終萦繞在馬背上的人身上,如有實質寸步不離。
衆人一前一後繞着景湖走了半刻鐘,慢慢彙合後見到湖邊停了一芥小舟。
蕭玮舟向衆人解釋道:“奔走疲憊,可乘舟散散熱氣。”
僅供兩人對坐的小舟漂在清亮的湖水上,水波蕩蕩。
郁安勒住馬匹,含笑道:“蕭官人真是體貼入微,在下佩服。”
四個人卻隻有一條船,這聲“體貼”不知是在誇贊還是在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