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甯先開口道:“雖說快要入秋,可卻還熱着,安兒要注意避暑。今日叫你久等了。”
入夜後暑氣盡退,頗為涼爽。
郁安如實回答:“沒關系,阿姊。我不熱。”
郁甯指了指他的嘴唇,不贊同道:“此處紅腫幹澀,難道不是積熱不疏火氣過旺的緣故?安兒,我素來知道你是怕熱的,也嬌氣些。”
郁安一愣,反應過來後咳了幾聲。
他不好向郁甯解釋,便以父母擔憂為由,拉着姐姐往中間走,很快找到了屬于太尉府的坐席。
姐弟二人坐在了太尉夫妻旁邊,不久就見四下安靜,一道明黃身影被衆人簇擁着入殿。
郁安随着衆人行禮,被叫平身後,才起身望了一眼主位的皇帝。
方臉亮眸,不怒自威,倒是很符合上位者的形象。
皇帝準許臣子們重新入座,又說了幾句大方得體的漂亮話,無非是衆卿辛苦、今夜暢飲美酒共賞歌舞聊以舒心之類。
臣子們皆呼聖上英明,個個笑容滿面起身向皇帝敬酒。
高階官員攜家眷輪番向國君敬完酒,國君笑勸他們不必多禮,衆人便各自安頓下來,開始欣賞台上的歌舞。
官家樂師坐于外側,潺潺流水般的樂聲傾瀉而出,台中心是彩裙漫舞的舞姬,腰肢細軟,顧盼生姿。
不碰酒杯,郁安靠近桌案,一面托着下巴看歌舞,一面聽着附近大臣們談樂。
皇帝左右由郁貴妃與蕭嫔侍奉,他發妻早亡後位空缺,這些年後宮諸事中都是唯一的貴妃搭理。
郁貴妃溫婉可人,處事得體,很受皇帝看中。
很多人認為聖上最後會将郁貴妃扶上後位。
而蕭嫔則是這幾年諸多嫔妃裡較為受寵的一個,年輕嬌俏,很會讨君主歡心。
此刻她正笑意盎然地同皇帝說話,讓皇帝緊繃威嚴的表情放松下來。
郁安擡了擡頭,望向自己那位貴妃表姐,對方着端坐副位,不去看身邊相談盛歡的兩人,像是更關注台下歌舞。
見表親弟弟看過來,郁貴妃不甚明顯地對他颔首,算是打招呼。
郁安回了對方一個淺笑。
仿佛被這個不設防的笑感染,郁貴妃極淡地彎了彎唇角,發間步搖被夜風吹得輕搖。
點到為止的打了招呼,郁安正欲撤回目光,卻留意到皇帝身邊的蕭嫔有一搭沒一搭往郁家人這邊看。
郁安轉過眼,看向了靜坐在自己身邊的郁甯。
對方垂着眼睛,像是對來自四面八方隐秘的嗤笑不得而知。
郁安道:“阿姊……”
将将喊出一個稱呼,語句就被高位上蕭嫔落下的聲音掐斷。
“早聽聞郁家有一對容貌極佳的雙生胎,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一開口就把話題引到了太尉府,随之而來的是源自四面八方的目光。
樂聲漸歇,表演者們知情識趣給大人物們留出說話的空間。
郁貴妃看向出聲的蕭嫔,眉頭微鎖。
皇帝則對蕭嫔笑道:“你久居宮中又如何見得?這對雙子并非徒有其表,長姐端莊幼弟機敏,都是不可多得的奇人。兒女雙全,是太尉家有福。”
郁太尉急忙攜妻兒起身行禮:“陛下謬贊,卑職空有一對不肖兒女,聊以傳家而已,何德何能受此等贊譽。”
皇帝示意他們起身,道:“朕不過從心而論,郁卿又何必謙遜?”
郁太尉弓着身子,不住道:“陛下言重。”
蕭嫔笑了一下,“太尉大人未免太謹慎了些。”
她目光落到遮面的郁甯身上,又不輕不重道:“兒女雙全本是一大快事,隻要安然守規平穩度日,必當餘生順遂,人人羨慕。”
聽出蕭嫔在含沙射影,郁安暗暗冷笑,心道蕭玮舟那厮竟将那些破事鬧到宮中去了。
蕭嫔公然說起郁家,恐怕也是在為那個混蛋出氣。
腦海裡思考着對策,他掀起眼簾,正欲辯白。
不料皇帝對蕭嫔的話起了興緻,率先問道:“愛妃如此說,是有什麼體悟?”
“體悟談不上,”蕭嫔笑了一笑,眼中别有深意,“隻是聽聞了一些太尉千金的事,頗有些想法罷了。”
“哦?”
這下皇帝倒真疑惑起來,看向下方郁太尉身邊亭亭玉立的杏裙女子,重複道:“郁小姐的事?”
在場官員大多都聽說過郁家千金失蹤多日突然回來的事,茫然的隻是少數。但無論是知情還是不知情,這些人都忌憚郁家久矣,便心照不宣地看熱鬧,無一開口。
郁安将郁甯慘白如紙的面色看在眼中,心中着急。
見蕭嫔張口就要将郁甯的事娓娓道來,郁安立即出聲道:“陛下——”
“陛下,臣有一言!”
另一道清潤的嗓音同時響起,屬于擡步入殿面色焦急的承正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