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若沒多問,隻躬身替郁安穿好外衣又塞給他一個手爐,然後提着燈引他過去。
到了偏殿,香若守在門外,郁安推門進去。
偏殿空曠冷清,唯有床前亮着一盞燭燈。
郁安借着幽微的光線,提裙來到床前。
面色蒼白的少年正躺在裡側,沾滿雪水的玄衣換成了素色裡衣,錦被覆蓋着的胸膛起起伏伏。
像一隻睡得不安的小動物。
郁安從這人微蹙的眉心看到幹澀的嘴唇,後來直接趴在床前的踏闆上,撐在床闆上看他。
殿裡沒有燒炭,郁安即使捧着手爐也察覺到涼意侵襲。
見熟睡的少年臉色還是很難看,郁安怕他覺得冷,就伸手去試探對方的體溫。
手指剛剛碰到少年泛涼的手背,就被用力攥住了。
郁安視線一轉,對上了少年冷光淩淩的眼睛。
“你醒了?”
少年冷漠地盯着他,“小殿下想幹什麼?”
郁安覺得詫異,“你認識我?”
少年眸光沉得像冷夜池水,攥緊郁安的手不放,“他們叫你小殿下,這皇宮裡能稱作殿下的除了太子也就剩一個公主了。遠梁的公主,你為什麼要救我?”
郁安裝傻,動了動手臂沒從他的手裡掙脫,好脾氣地問他:“可以放開嗎?”
兩人離得很近,少年看清了他震顫的睫羽,以為面前的小姑娘在害怕,不想以大欺小,默默松了力道。
郁安重獲自由,摸了摸溫暖的手爐,回答了他的上個問題:“我想知道你冷不冷,所以才碰你。”
少年沒對這個回答發表見解,清隽的面容上表情淡淡,語氣還是很冷:“為何救我?”
郁安還是那套說辭:“你是客人,我們不能欺負你。”
少年被他真摯的眼神看得擰眉,半晌,冷笑道:“公主殿下不怕兄長問責嗎?”
聽他提到太子,郁安回憶了一下記憶中模糊的影子。
因為王後态度暧昧,太子對這個“妹妹”也是看不上的,二人上次碰面已經是幾個月前的事了。
惹對方不快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于是郁安回道:“他不會怪我的。”
少年冷漠地拆穿他:“你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公主,為何笃定他不會怪你?”
看來對方對遠梁國的事已經了解得很清楚了。
郁安彎起眼睛笑了一下,“他怪我的話,我就賠禮道歉好了。”
沒想到這長相很乖的小孩會這麼無賴,少年沉默了一下,硬邦邦地說:“公主既已救我出來,就莫要反悔。”
言下之意是:他不會回去繼續跪的。
郁安笑了,“我隻是會道歉,又不是反悔了。”
趴久了他覺得腿麻,想撐着床沿站起來,繡鞋踩在踏闆上滑了一下,下巴差點磕在木頭上。
少年及時扶起他的手臂,避免慘劇的發生。
郁安蹬掉鞋子,順着他的力道爬上床,“謝謝。”
少年不說話了。
床上鋪着厚厚的被褥,郁安坐在上面,看了看縮進床内側的少年,“這裡有手爐,你冷嗎?”
說着,他把擱在一邊的手爐遞過去。
少年僵着腿,表情冷淡,“不冷。”
郁安像是聽不懂他的拒絕,将手爐塞進了他的懷裡。
在少年皺着眉頭把手爐還來之前,郁安認真地說:“你手很冰。”
少年不想和他争,将手爐握緊了。
有冷風呼嘯着吹打窗台,郁安聽了一會,裝作害怕地湊了過去,“質子殿下。”
少年聲音比寒風還冷:“别這樣叫我。”
“哦,”郁安點點頭,看向他繃緊的側臉,“那你叫什麼名字呢?”
問完,郁安嘴角上揚,緩緩喊出一個稱呼:“哥哥?”
少年沒注意他暗藏深意的微笑,又冷着臉讓他别叫哥哥。
郁安歎了口氣,“那應該怎麼叫你?”
拖長的聲音落在安靜的冬夜裡,像嘗了口裹着糖的蜜餞似的。
少年覺得牙疼,皺眉盯着郁安,收獲了對方無辜的眼神。
他沉聲道:“别一直看着我。”
“好吧。”郁安很聽話地移開視線。
過了一會,他捂着嘴悶悶咳了幾聲。
少年語氣很差地下了逐客令:“你回去吧。”
郁安看向他,“你又要休息了嗎?”
“不是我——”
少年眉心又皺起來,似乎想說什麼但又作罷了,隻淡淡道:“公主殿下該走了。”
郁安沒有堅持,乖乖從他的床上下去,當然下床依舊吃力,被對方扶了一把才成功。
他穿好鞋子,沖少年道别:“哥哥,我明日再來看你。”
少年看沒都沒看他,自顧自地鋪平被弄亂的被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