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摸着脈象,眉頭一鎖,又細問了站在一邊的郁氏有關公主的近來行蹤和病症。
郁氏細緻地答了,追問太醫郁安是否有礙。
太醫回答無礙,解釋道公主發熱未醒是一時受寒所緻。
說着,他提筆快速寫下藥方,又叮囑郁氏讓下人時刻關注公主症狀,一有變動立即再請他來,此外房内還要注意透氣,但又不可讓病人再受寒。
郁氏一一應了,和善地送走了太醫,給郁安喂藥之後,在他床前守了一夜。
藥效上來後,郁安頭雖暈着,但對周遭環境也是有所感知的。
天色将明時,他掙紮着醒過來,讓郁氏先回去休息。
郁氏搖頭,心疼地摸他的額頭,“我兒受苦了。”
郁安說自己不苦,拜托郁氏替自己向學宮那邊告假。
郁氏道:“已經打發紫蘭去了。”
郁安又問起禮肅。
郁氏替他擦去額角的薄汗,“時辰尚早,他還沒來。你放心,待會母親自會替你去和肅兒說。他會體諒你的。”
郁安擔心的其實是别的事,但也不好和郁氏多說,隻好勉強笑了一下,堅持要她别再守着自己了。
郁氏又守了一會,确認他已經退了熱,這廂又被通傳麟茂質子到了。
她美目一垂,看了一眼郁安阖眸淺眠的模樣,終于還是理理裙子離開了。
這一覺,郁安睡得不算安穩,中途被叫醒起來喝粥吃藥,湯汁苦得他擰眉。
但身子實在不舒服,他喝了藥又很快睡過去了。
再醒來時,已是華燈初上。
燈影朦胧中,有道修長人影靜立床前,背着光看不清面容。
但郁安認出了他的身份,手肘撐了一下床闆,“阿肅。”
一開口他才驚覺自己嗓音沙啞難聽,不由抿了一下唇。
“還難受嗎?”禮肅隔着床幔問他。
郁安輕輕搖頭,“不難受。”
他廢力撐起身,挑開那層輕軟的紗帳,又擡眸去看禮肅,“阿肅。”
禮肅低下眼睛沒看他,目光落在他搭在暗色床沿的纖細手指上。
“以後下學别再等我了。”
沒想到他這麼快就猜出了自己受寒的緣由,郁安一默,拒絕道:“不行。”
禮肅斂眸,淡聲叫他“阿郁”。
是要郁安聽話的意思。
郁安不想聽話,撇開了目光。
兩人陷入了隐隐對峙的長久沉默。
為着通風,卧房裡雕花窗棂未合。
郁安掃了一眼那灌風的源頭,指尖一滑,将挑開的床幔放了下去。
視線被遮住後,郁安聽見立在床前的少年低聲開口:“我不想阿郁再生病。”
郁安将手搭在錦被上,并不答話。
禮肅沒在意他的沉默,繼續剖白:“你生病的時候,我會很難受。”
平淡語氣裡帶着難以察覺的費解,少年凝視着床上模糊的人影。
“我讨厭無能為力的感覺。”
讨厭言不由衷。
讨厭牽強附會、阿谀奉承。
讨厭一切身不由己地婉轉讨好。
讨厭自己在意的人受苦,更讨厭無權無勢卑微求生的自己。
郁安擰眉欲勸:“阿肅……”
風寒未愈,郁安一吸氣就喉頭發幹,不由掩唇低咳起來。
一聲又一聲,像是敲在心間的重錘。
禮肅立即拉開床幔,躬身去替郁安順氣。
郁安順勢靠在禮肅的胸前,咳嗽還未止住,就擡頭去看他冰霜似的臉。
看清了禮肅眼中的憂躁,郁安彎起唇角。
“……阿肅哥哥。”他細聲喚道。
禮肅動作一頓,貼在郁安單薄脊背上的手僵得像塊石頭。
郁安像是看不出禮肅的無措,額頭抵着他下颚蹭了一下,“阿肅,一切都不是你的錯。”
禮肅身體更僵硬了,耳邊鼓噪,險些沒聽清郁安在說什麼。
但他一向懂得如何保持沉穩,開口時聲音聽不出異樣,“你還在病中,莫要憂思過重。”
郁安不忿道:“分明是阿肅憂思過重。”
察覺到禮肅抽手的動作,郁安仰起頭去看他,“阿肅要走了?”
禮肅不答,隻平淡道:“你該喝藥了。”
語畢,他像是沒看到郁安苦下來的面色,抽身繞過那道山水屏風,在外間低語幾句,很快就端着散着熱氣的藥碗回來了。
郁安看見那濃黑的藥汁就口中發苦,默默往床裡挪。
禮肅将床幔挂上銀勾,端着藥碗看向郁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