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女子,遠嫁未免太可惜了。
但所有人唏噓感歎的時候,郁安已經知曉了國君的答案。
遠梁與月耀雖說交好,但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自遠梁戰勝麟茂又收了質子,國勢日漸大漲。而月耀式微,又依托商貿,這些年來隐隐成了遠梁的附屬。
附屬國獻上的三成國力,不過就是往後幾年上供的總和。
僅靠那點薄利就想娶到遠梁大國的公主,但凡國君會算賬,都不會同意。
雖然他多年來與郁安關系不親不疏,但唯一的公主棋子用來堵月耀的嘴,确實得不償失。
這步棋還有更好的下法,執棋者撚子未動,隻待看清四座籌碼,才将棋子放入棋盤。
而後落子無悔。
将國君的想法猜了個大概,郁安還是盡職盡責地在外人面前演好自己的角色。
郁氏整日裡憂心忡忡,聽了郁安的分析,也沒放松多少。
她太大意,隻想着郁安長大便好,卻沒想到有心人會将婚嫁的主意打到對方身上。
兒子扮做女子本就委屈了,又如何能嫁給男人?
會不會被拆穿身份還是其次,郁氏更擔憂郁安會因此生異。
那晚郁安紅着眼睛從議事殿出來,被禮肅緊緊牽住,柔聲哄勸無果後被抱進懷裡輕拍脊背的情形,郁氏還曆曆在目。
“禮肅可知道你是男子?”
不明白郁氏怎麼突然提到此事,郁安一默,答道:“他不知道。”
坦白的事一拖再拖,剛開始是擔心尴尬,到如今是怕禮肅被吓到。
郁氏道:“他同你一起長大,你要小心。”
小心青梅竹馬的情誼,小心對方心生旖旎,這段關系不可再錯。
“母親,禮肅是很好的人。”
“那我問你,若是他要娶你,你可願意?”
“……”
見郁安沉默,郁氏平靜道:“男婚女嫁,全憑彼此心意。但他當你是女子,這便是錯的。”
她眼中隐含不安,郁安不好再争辯,點頭應是。
心下卻想着,要找個合适的機會向禮肅坦白。
月耀的人留在國都裡也不消停,那多事皇子不知從哪打聽到郁安體弱,将京中滋補的藥材買斷,直托人往無雲宮送。
郁安煩不勝煩,托信要他别斷掉其他買藥人的活路。
月耀皇子收了信,不再送藥,其他東西還是接連不斷。
但亂子還不止這些。
由于禮肅今年已不再去學宮,經常不在宮中,郁安在無雲宮待得無聊,偶爾會出去逛逛。
禮肅得知以後,空出很多時間來陪他,兩人順着宮牆悠悠散步。
春雨過後,郁安想去看看清影潭是否漲了水,便和禮肅走得遠了些。
潭水果然漲了,底部又成了深黑。
郁安靠近後還沒看幾眼,就被禮肅以“寒潭清幽,不利身體”的理由帶着後退。
兩人又随便聊了幾句,然後沿着小道回去。
路過園林時,聽見踩到碎枝的聲音,隐約有個高大身影在走近。
郁安沒管那人,帶着禮肅徑直離開,還沒走出幾步就聽見一聲突兀的高喊——
“玉安妹妹!”
能叫出這個稱呼的隻有一個人,郁安想裝沒聽見繼續走,那人卻追了上來。
“玉安妹妹。”又這樣叫。
郁安不虞地看着這人,“……趙遠之。”
來人道:“這些日子我在東宮做梁嗣的伴讀,時常在各處走動。”
這是在解釋出現在這裡的緣由。
看郁安神色淡淡,趙遠之擦了把薄汗,由衷感歎:“終于等到你了。”
禮肅将郁安往身後帶,漫不經心道:“趙公子事忙,等我們做什麼?”
他意在嘲諷趙遠之,但對方顯然沒聽出這層意思,反而懇切道:“沒等你,我等的是玉安妹妹。”
郁安輕輕掙開禮肅的手,“等我什麼?”
他掙脫的動作行雲流水,禮肅睫羽半垂,默然不語。
“我聽說了迎賓宴的事,月耀的皇子在糾纏你。月耀人自大無禮,唯利是圖。他們想從遠梁謀利,居心叵測不可輕信。”
“玉安妹妹最好不要和他們扯上關系,”趙遠之表情凝重,“如果你沒有依靠又無力推拒,我、我會向國君請旨,讓你嫁給我。”
郁安懷疑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趙遠之咽了咽口水,鄭重道:“我說,我想娶你。”
“……”
“我父親是朝廷大将,深得國君重用。國君看在父親的面子上,不一定會拒絕。而我與你兄長交情甚好,他定然也不會反對。”
“至于我與你,我們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在學宮裡打打鬧鬧這麼多年,彼此感情深厚,又互知底細。若是你要嫁,我便是最好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