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之際,暑熱未褪,比禮肅書信來得更快的是麟茂的國帖。
彼時月耀國土已盡歸麟茂所有,與遠梁的交易全斷了。
缺少貿易生計,邊民們叫苦不疊。
遠梁國斷掉一處經濟來源,近來四處風聲鶴唳。
在這個節骨眼上麟茂國來了國書,使得一衆朝臣汗如雨下。
是結盟書,還是戰帖?
後者的可能性遠遠大于前者。
使者是位年過半百、頗有威望的儒臣,被宮人們畢恭畢敬迎入朝堂,衣衫整潔姿态從容。
幾個月的坐以待斃令國君心情不虞,心道還不如去戰場上會會這些大名鼎鼎的麟茂軍。
國君壓着性子問:“麟茂來使,有何高見?”
那老臣不卑不亢:“貿然叨擾國主,實在慚愧,隻是陛下有令,特令下臣傳達君命。書此一封,望國主過目。”
宦臣接過漆封的浮雕木匣,将國書恭順地遞到國君面前。
國君臉色鎮定,直到将國書内容閱畢,雙手震顫,将國書一擲在地。
“荒唐!”他拂袖起身。
“陛下息怒——”
朝臣戰戰兢兢跪倒一片,對國書的内容猜了又猜,實在想不出是什麼事讓剛正沉穩的國君氣成這樣。
竹簡一路滾落,使者将國書拾起,見兩側朝臣都盯着自己瞧,“諸位大人,也想一觀麼?”
“這……”
國書按例是隻有高位者才能看的,但那麟茂使臣卻笑容和煦,“這是我們陛下的意思,此事不必遮掩,諸位看看也無妨。”
于是那簡國書被輪流傳閱,看過的朝臣都面色怪異。
國書最後被傳到梁嗣手裡,将内容看完,他瞠目道:“這……這是禮肅的意思?!”
有臣子細聲提醒:“殿下慎言!”
梁嗣陰冷地瞥他一眼,那臣子吓得不敢說話了。
麟茂老臣像是沒看見這個插曲,在衆人傳閱完畢後,朗聲開口:“想必諸位心中已經清楚了,下臣來此也是為此事。”
“……”
“國書冗長,概而言之便是,吾主要與郁安殿下成婚。”
饒是看了國書,聽他直白挑明,朝堂還是炸開了鍋。
趙遠之也在其中,原本看完書簡就神色恍惚,此刻忽然想到元宵夜遇見的那對相攜男子。
難道真是郁安和禮肅嗎?
可是斷袖之好分明是天下難容的啊!
已經沒人在乎他的表情了,因為所有人都如在夢中。
少有的不知情者茫茫然:“這……不知是哪位郁安殿下?”
是郁安皇子,還是玉安公主?
那老臣詫異道:“還有幾位郁安殿下?”
一位年輕的文官站了出來,沉着接話:“隻有一位。隻是皇子殿下身份尊貴,恐難答應……”
正是那位昔日被頂替進士名額的落榜學子,而今被提拔起來做了朝中三品官,對有知遇之恩的郁安很是感激。
“吾主亦知此事為難,願與遠梁永久議和,換得天下太平。婚約既成,戰火止息,天下一統,雙君共治。”
這是遠比去娶皇子還令人震驚的消息!
不是簽訂協約,彼此相安無事,是要兩國合一,此後共治天下!
聯姻對象可是蒸蒸日上盤踞大半江山的麟茂國,日益勢弱的遠梁國若是答應婚事,就能翻身而起,不費一兵一卒便可得天下。
麟茂國君将半壁江山都讓了出來,隻為求得遠梁允諾婚約,條件豐厚得令人懷疑此中有詐。
果然,在有人試探着問是否還有其他條件的時候,麟茂使臣不答反問:“煩請問郁安殿下可是遠梁儲君?”
朝臣們吞吞吐吐:“這、本國儲君……”
梁嗣臉色一黑,正欲言明身份卻被高座上突然出聲的國君打斷。
“是儲君又如何?”
梁嗣難以置信地擡頭上望。
老臣和氣一笑,答道:“若是儲君,那便無礙。吾主還有一個要求——隻與締結婚約的郁安殿下共享天下。”
“這……”
這國主還真是一往情深!
遠梁國君坐回龍椅,沉聲道:“麟茂給出的條件實在客觀,隻是男子成親未免驚世駭俗,這樁婚事還需問過吾兒的意思……”
“我答應。”
國君話音一頓,目光如炬看向朝堂之外的人。
是今日告了病假的郁安。
即将長成的青年面色泛白,似有病氣,卻一身筆挺将朝服穿得端正,眉宇間是揮之不去的俊雅。
“我答應。”他音色清朗。
麟茂老臣觀他容貌氣度,心中已有計量,弓腰行了個禮,“恭迎殿下。”
恭敬備至,竟比面見遠梁國君還用心。
場中無人敢有異議。
國君目光壓了下來,“你未曾聽見使者前言,便答應?可知是答應什麼?”
郁安掩唇咳嗽一聲,淡淡道:“聽到幾句,是說和麟茂的婚約,我答應。”
他能答應,叫很多人都松了口氣。
這可是半面江山,是無盡疆土,家國重聚福澤能綿延後世,确實是樁有賺無賠的買賣。
皇子殿下答應婚事,遠比公主遠嫁和親來得劃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