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無折一言不發,牽着郁安往人群之外走。
歡呼聲更高,一重又一重,夾雜着巨獸沉重的腳步聲,像是什麼荒誕的宴會。
“少門主!”
“少門主!!!”
“恭迎少門主歸城!”
與此同時,沙狐的尖叫傳入耳畔——
“是沙華門的笑面煞星,快逃!”
郁安腦中調動着關于此人的記憶,還沒理出思緒,巨獸沉重的腳步聲已經近在眼前。
高呼聲震耳,擁擠人潮攢動,此時逆着人流回撤,未免突兀。
于是薛無折停下動作,眸如寒星,“别動。”
郁安當然不會輕舉妄動,對那人的麻煩程度有清晰的認知。
前方人頭衆多,恐怕整個拓城的百姓都被驚動了。
可人頭雖多,卻不約而同為入城隊伍留出一條通道,叫圍觀者清楚地看見中央的場景。
一隻猙獰雄壯的沙獸領頭,身上覆蓋着紅黃夾雜的粗糙毛發,布滿鱗片的四肢踩在地上,發出震地的沉重聲音。
在巨獸的脊背上,一道朱紅身影悠然而坐,身上傳出陣陣鈴聲。
鈴聲叮鈴,引着身後一衆刻了靈印的妖獸麻木前行。
百姓的歡呼聲更大了。
郁安沒去看那浩蕩的隊伍,等着那些人徹底過去。
擁擠環境裡所有人喊聲高昂,唯有身邊那人安靜得不同尋常。
他心中一奇,正要轉向對方的方向,卻聽周圍突然喊聲驟停。
一時針落可聞。
很快,銅鈴聲靠近。
人群為來人讓出一條路,郁安垂下眼去,順着周圍人回退。
還沒走出幾步,一片朱色衣角就擋在身前。
“仙君……是你嗎?”
聲音朗潤如同枝頭清風,懷着幾分忐忑。
郁安慢慢擡眼,看向眼前高挑的少年。
對方的目光鎖在他身上,清秀的面容染着一層薄薄的紅暈。
見郁安回看,那少年眼含驚喜,又歡喜地喊了一聲:“仙君!”
這是已經認出了自己的身份。
郁安一句“閣下怕是認錯人了”卡在喉嚨裡,又默默咽下去。
餘光裡薛無折像是一抹寂靜的影子,唯有袖下傳出一點虛弱的叫聲:“哎呦——”
被吓得拱進薛無折懷裡的沙狐被捏得兩眼翻白,掙紮半天沒掙開,那禁锢自己的手仿佛鋼筋鐵骨,落入其中就毫無掙紮之力。
郁安沒顧上那點奇怪的聲音,隻對少年不冷不熱地打了招呼:“少門主,别來無恙。”
原身上次同這人見面,還将人家打了一頓丢出玄光宗山頭。
為何這人還能不計前嫌笑面相迎?
郁安有回應,少年雙眸瞪大,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
“仙君怎會來拓城?”
郁安斟酌道:“此事,說來話長。”
紅衣少年立即接道:“那麼仙君可願移步一叙?雲磷會為仙君備好雅居,必定不辱仙君身份。”
郁安婉言拒絕:“我并非孤身——”
“我知道,”雲磷紅着臉打斷他,目光點過一邊神色莫測的薛無折,“幾個人都好,隻要仙君願意屈尊賞光,雲磷都掃榻相迎。”
話都說到這份上,盯着周圍百姓火辣辣的視線,郁安自然再說不出拒絕的話。
于是雲磷歡天喜地将二人帶去了名下雅築,說要親自為郁安接風洗塵。
一路上,腰間銅鈴響個不停,傳達出主人的好心情。
對于造訪拓城的緣由,郁安說得真假摻半。
早前冥霜谷鬧那一場,早就被打上叛離宗門的師徒二人在修真界更加風評不佳。
肆意妄為的郁安仙君受罰也就罷了,竟教唆無折公子助他逃獄,要挾也好,策反也罷,将對方收入麾下。
二人在正道為非作歹,郁安仙君實在可恨,無折公子也令人歎惋。
縱使有青黛的遮掩,滄瀾島的變故也已傳入幾大宗門的耳中。
郁、薛二人逃過了兩派弟子的目光,在南海興風作浪,究竟意欲何為?
一時間,正派對此事衆說紛纭,而玄光、冥霜兩派仍在四處搜尋二人蹤迹。
三言兩語将處境說清楚,郁安最後飲了口靈茶,起身道:“追兵太多,我們東奔西走,這才輾轉至拓城。不必麻煩,我們很快就離去。”
雲磷跟着起身,急切道:“仙君不必急着離開,雲磷并無惡意。被那些粗人追了一路,你可有傷到?”
郁安搖頭道:“我無礙。”
雲磷認真道:“外間兇險,沙原遼闊,也不失為一道屏障。我沙華門在此處頗有威望,無人敢對你不敬,仙君不妨再住些時日,避避風頭也好。”
郁安緩聲問:“你不怕我們别有用心?”
“不怕,”雲磷撓頭,看了看腰間的鈴铛,又強調一遍,“真的不怕。”
見他幾乎要立指起誓,郁安眸光稍融,帶着一層極淡笑意。
“那麼,多謝你的好意了,少門主。”
彼時,薛無折懷裡的狐狸已經被掐得快斷氣了,“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