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極為熟悉威逼利誘的人,明明剛下手殺了人,反而說對方的不是,穩定人心。
“若不下山,此刻便是死期。”裴斯年揚了揚手,身後官兵的火折子也瞬間亮了起來,“他國奸細潛行進大夏,不修邊際之好,反利用我國子民性命生事,草芥人命,罪不容誅!”
原本還在猶豫的人們聽見裴斯年沒把自己算在敵國奸細中,心底暗暗松了口氣,然後又看見昔日同袍的屍首尚且溫熱,不免負氣。正在此時,聽見裴斯年又接着一句,“今日來,主要是為了掃除外奸,救回被外奸扣住威脅的大夏子民。下山會被斬殺的,隻有外朝奸賊,諸位不用擔心。活捉奸賊一人,賞銀一千!”
話音剛落,人就都沖了上去,裴斯年是深懂人心的,這麼一嗓子,所有人沒了後顧之憂,下山隻管抓外國奸細換錢,他們是被脅迫的普通流民。瞬間方向掉轉,三步以内,火槍來不及展現威力,便被流民沖倒,壓倒性優勢,顯而易見。
最後敵國奸細除了一個被活活打死的,全都被活捉了,順帶還繳了不少火铳。
沈寒煙在山下分外焦急,不知道這算不算是頭一回她期望裴斯年順利回來。褚聞淵領着其餘人把守在山下的幾個口,一臉凝重。
“幾個時辰了。”沈寒煙問劉裕盛。
“一個半時辰了,殿下。”劉裕盛顫顫巍巍,“要不,我先讓人去準備火把吧?”
“再等等。”話音剛落,就聽見繁雜的腳步聲,沈寒煙臉色大變,高高舉起手,“準備點火!”
“殿下莫要一個沖動把微臣燒死在山裡了。”涼沁沁的聲音伴着山風吹來,沈寒煙喜出望外,“裴斯年!”
裴斯年順着聲音望過去。
沈寒煙此刻一身火紅騎裝,天邊绯霞也要為之失色。沒有滿頭珠翠和花開荼蘼般的假笑,分外明豔。沈寒煙興奮得眼底發亮,瞳仁極黑,唇邊綻出一個酒窩,甚美。
這輩子倆人沒結仇,倒也挺好。
沈寒煙心情甚好,這麼一樁事,沒出岔子平平安安解決了,連帶着看裴斯年也順眼了,翻身下馬就要過去看看。
裴斯年下意識看了眼外衫上的泥巴,“血腥氣重,俘虜流民都還沒清點,殿下還是不要過來為好。”
沈寒煙的腳步停了下來,打量了下裴斯年略灰頭土臉的模樣,這厮向來注重儀表,平日裡怕是衣服連個褶都不能有,上輩子活像隻孔雀,這幾日整得灰頭土臉不說,臉上還挂了彩,比山裡的兔子還不如,全靠臉撐着。
沈寒煙大發慈悲得沒有上前去,給他留了點面子,轉而道,“所有慫恿收據流民的敵國奸細都給捆起來,下了武器押送回去,送給東廠好好審審。至于——”
她看了眼同官兵一塊下山的流民,個個表情張皇,不知所措,畢竟雖說當時山上說了不治他們罪,可不等官最大的那個開口,他們心底也打鼓。
沈寒煙心底還真沒想好怎麼辦,好不容易把人從山上帶了下來,再看,也有不少老弱婦孺,不過是災年混飯吃,遭了煽動。沈寒煙擺了擺手,“法不責衆,其餘人帶回京中,沒有罪案官司在身的收錄進難民名單,聽候安排。”
一行人聽了瞬間熱淚盈眶,烏壓壓跪下一片,“我們都是聽了人挑唆,感謝女大人饒我們一命。”
“女大人菩薩!”
劉裕盛在邊上狐假虎威,“叫殿下!”
“殿下菩薩!”
沈寒煙擺擺手,“謝那個把你們從山上帶下來的人吧。”
裴斯年怔了一下,“微臣不敢。”
一切落定,不免心生懈怠,沈寒煙輕笑了一下,剛要開口回城,卻聽見身後傳來火铳上膛和火藥刺鼻的味道,随着一聲劇烈地轟鳴,沈寒煙隻覺得一陣熱氣撲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