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年看着懷裡的沈寒煙,後者整個人蜷起來,周身顫抖,格外可憐,卻仍想着供詞證據的事,“還好,沒叫他們拿走證據...”
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六公主。
原以為她從來都是個肆意妄為,不顧生計的人。
現在想來,是他錯了。
賈言這時也沖了上來,看見車内場景,沒做聲,退開了兩步,裴斯年将人抱了下去,換了一輛馬車。
趙祎這時極有眼色得過來車問,“前面不遠就是青鯉州的舜天府,也是三省巡撫提督處,周宴行周大人也在那裡,公主受驚不小,可要在那兒待些日子?我好趕緊叫他們準備。”
裴斯年也正有此意,卻聽見沈寒煙略帶幾分虛弱的聲音。
“不必了,夜長夢多..”
裴斯年怔了怔。
突然發現自己沒有挽留的理由。
再次向北,一路順遂。
沈寒煙進了京,竟是滿城百姓迎接,二皇子沈臨珏大開城門,站在當間迎她。
沈寒煙有幾分驚異,“怎麼我去了趟黃淮,風評都變好了?”
“那是,你去”
“其實不光是我,還有...”
二皇子已然前去牽馬,“咱們快進宮吧,父皇在等了,大設宴席。”
沈寒煙眸子暗了暗,大設宴席?
她搖搖頭,笑得有點勉強,“在黃淮吃慣了那裡的簡食,眼下不好大魚大肉,不克化。”
沈臨珏聽後停住了腳步,回頭看她,“妹妹,你要記得這趟黃淮去是做什麼的。别拂了父皇的面子,不然誰也救不了你。”
沈寒煙歎口氣,“那也總得容我換身衣服吧。”
回到毓慶宮,沐浴焚香便要匆匆趕往宴席,便是自小待在宮裡的夏盈也忍不住抱怨。
“公主這才剛回宮,連個休息的時間也不給...況且,公主這麼遠受了多少苦,不說私下先見,直接設宴,總覺得有點...像是...”她頓了頓,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像做戲。”
物盡其用的做戲。
沈寒煙制止她,“不許議論。”
然而她心裡有同樣的疑問。
等到了集英殿,沈寒煙看見殿中的文武百官便覺得不妙,這次宴會,不像家宴,更像上朝。
精緻的各色菜式甜點流水一樣的送上來,沒人動筷子,見沈寒煙來了,百官朝見,卻有點如臨大敵的意思。
皇帝見沈寒煙進了殿,親自起身迎接,一臉的慈父模樣。“煙兒,這一路辛苦了,快,坐朕身邊。”
說罷拉着沈寒煙到他邊上坐,劉全德貼心得忙将碗筷遞了上去。
沈寒煙坐下,皇帝吩咐劉全德,“六公主這一路受苦了,人都瘦了,去将這刺龍芽、珊瑚白、還有這海羅絲拔燕窩,西域剛進的,都給她布一些。”
這底下百官也跟着附和,其中恭親王率先道,“聽說這次公主回京,還遇見流寇,真的是受苦了。敢出京,還是直奔黃淮的,六公主是第二個。”
此話一落,皇帝的臉色有點不好看。
整個殿中都下意識噤了聲,有人小聲提醒他,“那第一位是大長公主,謀反出神,你好端端的提這幹什麼。”
沈寒煙知道,這另一位公主,是先前的大長公主,一度是先帝最為寵愛的公主,據說與當時首輔情投意合,本欲結為姻親,但為了父皇,擔心先帝猜忌一直未嫁,直到父皇稱帝,才正式與其定下婚事。長公主同皇帝手足情深,是當時廣為流傳的佳話,可後來...
有人告她與丞相謀反,皇帝出兵,在她嫁娶當日,滅了丞相滿門,後将長公主關進了宮中,一年後被送去和親南疆,途中便死了。
此事便是宮中史官都沒能記載太多,且疑點頗多,一是長公主若真要謀反,為已然與丞相情投意合,那便是權傾朝野,又何要等得皇帝登基,為何要扶持他上位。二則,那告她謀反之人,當真有嗎?還是...皇帝肅洗朝堂的一個借口呢?
沈寒煙從來以為她的父皇是個慈父,可經曆種種,叫她心中也沒了底,隻能暗中告訴自己,那都是訛傳,她不過是聽一些宮中瘋太監說的,那些人說得,又能有幾分可信。
場面安靜着,好在國公爺插話進來,“公主這一去黃淮,整個 我們在京中日日都收到從黃淮送來的喜報,聽說公主一招集糧改價,叫最窮的州也饑馑不愁,其他各地更是還有餘糧調配,休養生息,眼下水患能除,得多虧六公主。”國公爺看着沈寒煙,這話說得是真心實意,說着就要站起來,“老臣之前對公主有所偏見,這裡還得給公主賠個不是。”
沈寒煙知道是因為當初的婚事,也爽快起身舉杯,“國公爺言重,當日也是我不知事,有些事愛擅自做主。”
國公爺看着沈寒煙,眼底滑過動容,還有可惜。這樣的人物,居然最後落得一個和親的結果,真的可惜。
他胡須顫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又是一派寒暄,沈寒煙上一世經曆過,也算左右逢源,皇帝看着她杯來盞去,話語間毫不失禮數,竟是比些大臣還要滴水不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