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煙心涼了半截。

上一世，沈祈勉暴戾無道，将她送去和親，又将小八小小年紀送去景陵，路上就病死了。

哪怕這會兒他真信守承諾放了人，也不過是緩兩天性命而已，又有何用？

有道是心比天高時運不濟，認了。

小八的哭腔細細弱弱，格外刺耳，“姐姐，我疼——”

可那又能怎麼辦，沈寒煙聲音有些幹澀，咬緊牙關，“不要怕，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當衆弑弟。人終有一死，反正他也不會叫你活，上了路，我一道去陪你。”

小八無聲得哭，沈寒煙死死盯着，要把這一幕狠狠刻在心上。

見沈寒煙仍然不松口，表情蒼白卻仍然死死握着劍，沈祈勉整個人表情變得猙獰，沈寒煙倒是真狠心，不過也算聰明，知道他自不會放過李氏一脈，索性也不求饒。

“既然如此——”沈祈勉手底正要發狠，突然聽見遠處一陣疾馳的馬蹄聲。

剛要回頭，就聽見遙遙一聲，“五皇子，何必這麼着急，大庭廣衆屠戮親弟？”

沈寒煙整個人頓在原地。這聲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同上一世最後一面一般，輕飄中帶着點肅殺。

裴斯年。

沈祈勉聽見聲音立刻轉身，整個人都變得風聲鶴唳，肉眼可見的緊張起來，但在看到他身後随行遠不及己的親兵時，又放松下來，皮笑肉不笑道，“裴大人這是要幹什麼？”

裴斯年淡淡道，“妻子在這，自然要來。”

沈祈勉終于不笑了，“既然如此，便同我六妹妹一道上路如何？”

他擡起手，“一向以為裴首輔冷靜自持，倒是沒想到還真會為了我六妹妹，幾個親兵便敢闖宮。”

說着他看向沈寒煙，“六妹妹還真是個禍水。”

沈寒煙遠遠望向裴斯年，嘴唇微微顫抖，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此刻隻有一個想法。

為何要來？

裴斯年此刻同樣朝沈寒煙看了過去。

後者一襲紅衣，手提短劍，搖搖欲墜得強撐，恰如上一世，他若稍微晚來片刻，恐怕見到的便又是那地獄場景。

不知為何，僅對視一眼，心髒就狠狠抽痛了一下。

兩人遙遙望了一下，裴斯年向上看了一眼，似乎是示意。

沈寒煙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發現城牆上似乎有人影攢動。

兩相對視，立刻心領神會。

沈祈勉卻完全不知道情況，“原以為因着李氏的原因，裴大人會向着我這邊，如此看來倒是不必了...”

他說着便對旁邊人下了指令，“誰能殺他，我便算誰先登之功！”

然而話音落下，周遭卻沒人動彈。

沈祈勉心說不好，再看向裴斯年。

後者朝他神鬼莫測得一笑，舉起了右手，赫然是一枚虎符。沈祈勉整個人頓時駭然。

再一擡頭，不知何時，四方城牆不知何時架起了弓弩。

一朝天地倒轉，他便成了困獸猶鬥！

“五皇子極力主戰，無非就是想将李氏調出京城，再許皇後，會将她和女兒從宮中解救出來，換得私兵，買通京中禁軍，一舉奪位。可惜，你的意圖既明顯又迫切。”

裴斯年語氣殘酷，他一向最愛貓捉老鼠的遊戲，隻是險些叫老鼠打翻了米缸，讓他心裡很不痛快。

随着沈祈勉的一切謀算被精準又殘忍地一語道穿，沈祈勉擡眼看向四周，發現周遭士兵也正看着他。

幾目對視，甚是惶惶。

“你這是早已備好等着我了，是吧，裴斯年？”沈祈勉面目有幾分猙獰，終于不似之前氣定神閑，惶惶之際，一陣細弱的哭聲響起，提醒了他。

沈祈勉低頭一看，小八正被他挾在手中，知道大勢已去，索性轉換對策，他笑，“裴大人，你縱有萬全之策，也好好看看我手裡的是誰！若是他死了，我大夏儲君仍然是我，你可敢謀殺儲君？你敢下令放箭，我便同他一起死！”

裴斯年看着他。

“哦，可小八皇子與我又有什麼關系？”他笑笑，“我是來接我妻子的。”

小八聽見，驚恐得瞪大了眼睛。

沈寒煙老遠看着，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卻見裴斯年擡手，四面城牆一齊舉起弓弩，沈寒煙瞳孔縮成一點，失聲道，“不要——”

裴斯年似乎聽見她的聲音一般，朝她這邊望去，手裡的動作卻沒打算停。

沈祈勉目眦盡裂，“裴斯年，你到底想幹什麼？你就不怕大夏沒了儲君，被人蠶食？”

裴斯年看着他，又看了眼哭得兩眼一抹黑的小八，語氣平淡，“大夏何故需要一個廢物來做儲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