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煙悠悠轉醒,正看見滿宮的太醫烏壓壓跪了一片。
她手心很痛,仔細一看被裹了厚厚一層紗布。
她沒忍住問道,“裴斯年呢?”
開口第一句,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下意識問得是他。
明明有那麼多人要問,父皇如何,小八如何,母妃又如何,眼下時局如何,自己傷勢如何。
結果第一時間居然問得是他。
畢竟也隻有他,不用自己來收拾殘局,反而會出手幫她料理。
“裴大人去看八殿下了。”
“父皇如何,可醒了?”
“微臣...微臣不知。”
沈寒煙皺眉,“你們做太醫的怎麼連他醒沒醒都不知道?”
老太醫顫顫巍巍道,“裴大人将太醫都召到這兒了。”
“合着他去看小八,就是一個人幹看啊。”沈寒煙眉頭擰起,剛想叫太醫去看小八,轉念一向,又道,“荒唐,還不快去照看父皇。”
這個朝中的狐狸怎麼連這點事都不懂了,在皇帝面前賣乖自然要在這個時候體現了。
得了公主許可,一幹人等終于如蒙特赦,趕忙分了兩個去看皇帝,生怕一個不小心真出事兒了。
沈寒煙自己感覺也好得差不多,也起身去乾清殿。
彼時李妃已站在皇帝榻前,看見沈寒煙,卻好似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沒有關心,沒有焦急,也沒有慌亂。
宜妃沖過去與沈祈勉共死的場景仍然在目,她忍不住想些大逆不道的來。
如果她謀反,母妃會是第一個與她撇清幹系的。
沈寒煙眼眸垂了垂,兀自捏緊指節。
李妃見她來了,眼底倒不很詫異,剛想說話,就聽見劉全德顫巍巍的聲音,“皇上——皇上您醒啦?”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聚集到了龍床。
不等深寒煙動作,李妃一下撲了上去,剛剛還面無表情,忽然就聲淚俱下。
“陛下,您可終于醒了。”
李妃哭着,“沈祈勉今日謀反,幸而得陛下龍氣庇佑,這阖宮上下才得以脫險...隻是小八,被那逆賊挾持,此刻吓得不輕...”
“五皇子他,當真謀反了?”
皇帝聲音嘶啞,面容帶着幾分枯槁,仿佛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他直接打斷了李妃說的話,開口卻問沈祈勉。
李妃臉色登時就變了,可還要斂去情緒,這種問題她不便來說,就去喚沈寒煙。
“煙兒,你說,到底是什麼情況?”
沈寒煙揉揉眼睛,背着手将繃帶拆掉,露出鮮血淋漓的手心。
幾步上前,跪倒在皇帝面前,攤手,略帶哽咽,“五哥他...召集了一批死士,事先極力主戰職隻為了調走李景司,路上挾持了小八,從西進宮一路殺到太極殿,橫屍遍野,便是兒臣...”說着她露出鮮血淋漓的手來,“若非裴斯年早先覺得不對,加緊了宮内禁軍的防守,怕是兒臣連帶小八,都要一同被他斬于乾清殿前。”
李妃忙補充,“小八何辜!小小年紀竟要遭此毒手,那沈祈勉狼子野心,無外乎是覺得自己謀得儲君之位無望,不僅自己要謀反,還要斷了陛下的後嗣,他好狠的心!”
見皇帝并沒立刻說出對沈祈勉的處置,李妃立刻調轉話頭,咬着唇哭泣,“要怪隻能怪小八,小小年紀還沒個曆練,天真爛漫,早晚要丢了性命...”
皇帝此刻累極,閉目皺眉,“朕何嘗不知?”
正因如此,才不願立他為儲,可眼下卻也不得不行。
李妃趁勢道,“陛下何不給小八一個前朝曆練的機會...讓他長長出息...”
皇帝慨歎一聲,無法,沒了老五,他也不知道還有誰剛要開口,殿外忽然一陣風,沈寒煙嗅得濃重的血腥味,驚得她立刻轉眼過去,看見來人後松了口氣。
是裴斯年。
裴斯年進來,立刻轉移了皇帝的注意力,原本要說的話也咽了下去。
李妃心底急躁,沒忍住瞪了裴斯年一眼。
後者卻像是沒事兒人一樣,堂堂正正來到皇帝面前,“陛下。”
“這次護駕,你和煙兒,都有功。”
裴斯年倒是沒什麼表情,“都是公主的功勞,微臣不敢忝居。當務之急還是前朝,這仗到底打不打,還要陛下定奪。”
說着他瞥了眼李妃,語氣不鹹不淡,“李妃娘娘要不要先去看下八皇子,五皇子謀反,将他吓得不輕,到現在也不言不語。”
這下可把李妃氣得不輕。
皇帝原本就要讓小八入朝了,卻被這厮兩句話給毀了。她原本還要再說什麼,皇帝此時開了口,“漠北之仗到底打不打,朕一想便覺得如鲠在喉,前朝之事,你便先照看着。”
李妃當即想反駁,“裴首輔乃朝廷肱骨,自是當仁不讓,可陛下也有皇子後嗣,叫首輔掌管朝政,此時此刻怕是不好...”
這話明裡暗裡,句句不離八皇子。眼下皇帝的皇子後嗣,不是小八又還有誰?沈寒煙開口,“母妃,與漠北開戰在即,表哥和舅舅都在前線,還是應該□□為主,文淵出入内閣,自是比旁人了解。”
然而不待她多說,就聽見身邊聲音響起。
“微臣今日不慎受了點傷,陛下重托怕也是有心無力。”
沈寒煙登時扭頭看去,終于知道那抹血腥從何而來。
此刻裴斯年左手不自然得垂在身側,有鮮紅順着衣袖隽永而下,觸目驚心。
不知道為什麼,沈寒煙的目光落在那抹紅上,怎麼也挪不開眼。
李妃見沈寒煙不說話了,輕輕哂了一下,“看來裴大人比煙兒要明白的多。”
然而話音剛落,就見裴斯年似笑非笑看着她,“正是,所以微臣建議,這治國理政之權,自然還應交由六公主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