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秉持嘴角扯了扯，笑意未達眼底，像風吹散的薄霧：“你介意跟我相親嗎？”
林小溪手一抖，筷子差點滑落，眼淚瞬時湧上來，她咬着唇，唇瓣被齒痕壓出淺白，聲音哽咽，又充滿焦慮：“相、相親？跟我？”
她慌忙低頭，眼淚滴在桌布上，洇出一片暗漬，“我……我不知道，慕總、你怎麼會……”
慕秉持眼底掠過一絲無奈，指尖從紙巾盒中抽出一張紙遞過去：“别哭，是我媽的主意，我沒反對，所以請你吃飯，想問問你。”
林小溪接過紙巾，手指攥得指節泛白，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珠子：“我、可我怕我配不上……”
她抽噎着，聲音細碎如雨打芭蕉，“慕總，你那麼厲害，我就是個……”
慕秉持語氣放軟：“别這麼說，你不比誰差。”
他頓了頓，聲音低了幾分，“好了，别哭了，吃東西吧。你可以考慮一下，如果不願意沒關系。”
他知道她單純敏感，這突如其來的提議，對她而言肯定壓得她喘不過氣。
林小溪擦着眼淚，指尖在紙巾上留下濕痕。
她努力擠出笑，眼眶卻濕漉漉的，像晨露未幹的花瓣。
她低頭吃面，筷子顫得像風中的枝條，極力掩飾心底翻湧的波濤。
忽然，她腦海中閃過慕秉持那句“多點自信”，像一顆火星落進幹柴。
她深吸一口氣，放下筷子，擡起頭，眼淚還挂在睫毛上，卻多了幾分倔強：“我……我願意……我願意。”
她雖膽小愛哭，可她不想讓機會從指縫溜走。
無論是事業，還是愛情。
人生不過一次，她為何不試着勇敢一點？
就在這時，玻璃窗外掠過一道身影。
紀遇穿着灰白長開衫，衣擺随風輕擺，頭發随意紮成馬尾，步伐大咧咧，像闖進平靜畫框的外來者。
她一眼看見窗内的兩人，眼眸一亮，推門沖進來，風鈴被撞得叮當作響，清脆聲刺破了餐廳的靜谧。
她咧嘴一笑，露出一排白牙：“這麼巧啊！”
慕秉持微微一愣，眼底閃過一絲錯愕：“紀遇，你怎麼在這？”
紀遇聳肩，語氣随意得像在街邊閑聊：“我路過。你怎麼一直不回我消息？求真說你在生我的氣，真的假的？”
慕秉持眉心一緊，還未開口，紀遇已經坐在他身旁，胳膊肘撐着桌沿，姿态散漫如風中搖曳的野草。
她拿起他用過的餐具，從盤子裡夾起一塊鳕魚，塞進嘴裡，嚼得津津有味，嘴角沾了點檸檬醬也不在意：“你們倆幹嘛呢？”
慕秉持眉心微皺，語氣平淡如水：“相親。”
紀遇嚼魚的動作一頓，眼神愣了愣，随即哈哈一笑：“有時間相親，沒時間回我消息？你還挺會玩。”
她用力拍了拍他肩膀，手勁大得像在敲門，湊近他耳邊，低聲咬耳朵：“什麼時候有空？我帶你去看雙星系統，天狼星那兒的吸積盤可漂亮了。”
她的氣息拂過他耳廓，帶着一絲暧昧和親昵，手搭在他椅背上，指尖不經意劃過他的襯衫，姿态熟稔如舊日時光。
林小溪坐在對面，咬着唇，眼淚又湧上來，指尖攥緊毛衣袖口，指甲幾乎嵌入布料。
她低頭盯着碗裡的面，眼眶紅得像燒盡的餘燼，心底像被針刺了一下。
慕秉持喜歡的女人，是紀遇。
她耀眼得像烈日，自信得像風暴，和她這團瑟縮的小草完全不同。
慕秉持的目光在她臉上停了一瞬，眼底掠過一絲幽深。
他忽然起身，拉住紀遇的手腕，語氣沉穩卻帶着不容商量的冷意：“小溪，你等我幾分鐘。”
他轉向紀遇，“我們出去說幾句。”
餐廳外，街風微涼，路燈投下長長的影子。
“慕秉持，你這個小色狼，想女人了？不過你的相親對象挺漂亮的，她是誰呀？”紀遇語氣輕佻，像沒事人般嬉笑，仿佛兩人間的糾葛從未刻骨。
慕秉持松開手，轉身面對她，目光深邃如夜空下的黑影：“紀遇，你不要裝糊塗了，不要打擾我相親。”
紀遇愣了愣，随即咧嘴一笑：“我又沒阻止你相親，我隻是碰巧路過。”
慕秉持苦笑一聲，眼神裡的光澤，像風吹散的灰燼：“不是碰巧，你是專門過來的。不要再這樣，我要開始新的生活了。”
紀遇挑眉，雙手插兜，姿态松散如風：“你的人生不是挺精彩的嗎？我每天都能帶你去體驗新生活。”
慕秉持低頭，沉默片刻，喉結輕動，聲音低沉如遠處的雷鳴：“我不想這麼精彩了。”
紀遇眼底有些意外：“什麼？”
“你不需要表現出這麼意外的樣子。”慕秉持目光鎖住她，眼底藏着一抹疲憊，像長夜未眠的旅人，“紀遇，我不會再去機遇号了。”
紀遇目光怔住，身子不由後退一步，風吹亂了她的馬尾：“你是認真的嗎？”
慕秉持輕輕一笑，酸澀蒼涼：“我比任何時候都要認真。”
紀遇眼神困惑地凝視他，聲音低了幾分：“我不懂，你明明很喜歡星際旅遊。你真的可以接受跟别的女人結婚，永遠待在地球？”
“你不該這麼問我，好像這一切都是我的責任。”慕秉持擡起手，拭去眼角的濕意，指尖微微顫抖，像在掩飾崩塌的城牆。
紀遇認真地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不想你後悔。”
慕秉持輕嗤：“你是不想我後悔，還是你想吊着我？既不給我承諾，又想讓我陪你旅遊。”
紀遇：“我……”
“我問你一個問題。”慕秉持打斷她，聲音低沉如弦斷前的顫音。
紀遇：“什麼問題？”
慕秉持：“你願意跟我結婚嗎？”
紀遇：“……”
她的沉默像一把鈍刀，緩緩劃過空氣。
慕秉持從她的沉默中，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似乎釋懷了：“紀遇，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在努力。”
紀遇問：“努力什麼？”
慕秉持一字一句：“努力配得上你。”
紀遇：“你不需要……”
“不。”慕秉持再次打斷她，聲音帶着絕望感，“我需要。因為你比我聰明，比我見識多，甚至力氣都比我大，我哪都比不上你。在你面前，我所有的自信都變成了自卑。我拼命努力想要追逐你，可你太超前了，我跟在後面氣喘籲籲，最後發現我永遠追不上你。”
他倒抽一口涼氣，側過身，目光投向夜空，像在尋找一顆早已熄滅的星，“紀遇，你的世界太大了，而我太渺小。你可以帶我去看超新星、看雙星系統、看那些絢麗的星雲，可你給不了我一個小家。我很傳統，我想結婚，想當丈夫，想有妻子，想生孩子。這些你都給不了我，我也沒資格強迫你給我這些。”
他的眼底燃着一抹決絕，像火燒盡後的灰燼，“既然你給不了，我有權利找别人，我不想一個人孤單下去。即便因為我心裡都是你，所以不會對未來的妻子産生愛情，但至少我能和她培養出親情。我是一個渴望家、渴望愛、渴望承諾和陪伴的男人。”
說到這，他自嘲一笑：“很可笑是不是？我這樣的男人，居然需要這些人們鄙視的東西。可對我來說，這些是最珍貴的東西，我願意拿我所有的金錢和名利去換。”
紀遇：“……”
路燈的光暈灑在他身上，襯衫褶邊被風吹得輕顫，他的側影寂寥如孤舟漂泊。
他的眼眸閃着淚光，英俊的面容此刻籠罩着一層絕望的薄紗。
“紀遇，如果沒什麼要緊的事，不要再來找我，更不要撩撥我，我不想再這樣下去，要不然我會死。”
他的聲音帶着決絕，像刀鋒狠狠劃過冰面，留下醒目的裂痕。
紀遇笑容僵在臉上，眼底的光芒漸漸暗淡。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喉嚨一緊，隻能低聲道：“我明白了，我……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林小溪躲在餐廳外的角落，掩唇低泣，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她看着這一幕，心底酸澀，卻也為他的坦然感到一絲釋然。
慕秉持轉身走回餐廳，步伐沉穩如卸下千斤重擔。
林小溪已先他一步回到座位，眼淚挂在臉頰，筷子攥在手裡，像個迷路的孩子。
慕秉持走過去坐下，從紙巾盒中抽出一張紙，輕輕擦掉她臉上的淚痕，指尖溫熱如春風拂面：“别哭了，我回來了。”
林小溪抽噎着點頭，眼淚滑落，可嘴角微微彎起：“慕總，她就是那個你心裡的女人嗎？”
慕秉持輕笑，嗓音低柔如夜風呢喃：“别提了，都結束了，吃飯吧。”
他拿起筷子給她夾菜，眼底的柔光如星屑灑落，靜靜籠罩在她身上。
窗外，紀遇站在街角，背靠路燈，目光複雜地凝視玻璃内的兩人。
風吹亂了她的開衫，她最終轉身沒入夜色，像一顆漸遠的彗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