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他望着漆時祺消失在門口的身影,心情蠻是愉悅,漆時祺再次進門時他問:“你覺得我性格開朗嗎?”
“是。”
漆時祺插上電源,準備好給他吹頭。
“我其實并不開朗應該。”
漆時祺按按鈕的手指停了一下:“為什麼?”
“你先幫我吹吧,我等下再跟你說。”
漆時祺右手搖動着吹風機,左手不停抓動着他的發絲,周期許百無聊賴,在摳指甲,像個乖小孩。
十多分鐘之後漆時祺扯掉電源:“你再等下,我用幹毛巾再給你擦一遍。”
“我感覺已經挺幹的了,不用了吧。”
“擦一下要好一點,不然濕乎乎的,太難受。”
“……你真是個細心的人。”
“就隻是平時的個人習慣。”漆時祺從衣櫃裡拆出新毛巾,走過來拿毛巾從後往前包住了他的頭,細緻地擦動着。
這下是真的好了,漆時祺挂起毛巾,轉身對他說:“去外面說還是。”
“就在這裡吧,他們也快回來了,不想讓他們知道。”
“嗯。”漆時祺把分散的兩條凳子搬到桌前,讓他坐,去關上門後坐到他身邊,認真看着他,等待着他說出積攢許久的心事。
周期許醞釀了一會,随後緩緩吐出。
“我本應該是個内向的人,這是我小學一直以來的性格。可能是耳濡目染的環境因素引導的吧,我挺封閉的,說是不想交朋友,其實是不敢去,當時的社交能力很欠缺,我連陪笑都做不到。”
遊離于集體生活之外,遠觀他人的熱鬧。
“我見過的校園暴力是在初中發生的,那些同學慢慢學會拉幫結派。他們在課上吵你、課下偷你課桌裡的東西藏起來或者直接據為己有,我同學沒敢抗争,他好像也不知道該怎麼抗争,隻是私下裡去告老師,初一每天都要去告一次,完全就沒有平靜的生活,每天過的心驚膽戰的。”
“初中的孤立也很恐怖,沒有一個人幫你,有的隻是站在外圍看笑話的。”
“我真應該慶幸我當時成績還不錯,和班裡的尖子生被安排在前排,還沒有遇到很爛的人,也沒有受到那些傻逼的關注。”
“可能人在極度感到不安的時候真的會下意識地做出改變,我學着班裡受歡迎的那些人的打交道的方式,平時嬉皮笑臉地開玩笑,強制地轉變自己。”
“我還會學電影裡□□老大一樣的氣場,把自己營造成‘我完全不怕他’的感覺,但我心裡還是很害怕。”
“我爸爸,平時隻要我們和别人起了沖突,都是我們的問題,一言不合就先教訓我們,一直以和為貴的我們,總是在委屈自己成全别人。”
周期許笑着說出往事,眼裡還是淚花閃閃,漆時祺想遞他紙,但怕他破防哭了,于是就還是靜靜地聽他講述。
他冷笑了一聲:“他是我初二死的,我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心裡好輕快,覺得什麼束縛都沒有了。然後我看到了我媽媽瘦削的肩膀挑起整個家庭,我們家庭狀況不是很好,望望也正小升初,我們學校經常要交資料費、考試費,壓力很大。”
“我爸爸生前喜賭,還總強迫我媽拿出積蓄,不拿就在群裡發語音罵我媽,鬧得村裡人都知道她的糗事。他出去做事總是做半年就回家玩,玩半年又看自己的心情出去做事,他在家裡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可我媽卻說家裡還是需要一個大男人的。”
“望望上初中就開始變得很奇怪了,我知道他是聽了媽媽的話,他想做成一個小大人。說實話他真的做的挺像的,什麼心事也不說,盡量不讓自己給家人造成任何負擔,還在學習上特别出色,我們一直在拿獎狀回去,你看過的那兩面獎狀牆,很多都是他的。”
漆時祺點了點頭。
“我這個性格定型的時候是高中,我把能改變我自己的方法都用上了,在課上我盡量表現積極,也總是去好奇同學發生了什麼,變得好像很在乎他們。”
“我還去争取演講機會,在全校同學面前脫稿演講,這些其實是初中隻是想想的,一直以為做到很難,真正去做之後,發現不過如此。”
“一直到現在,我都是這樣一個狀态,可能在别人眼裡算是一個很好的狀态了,但我還是覺得,我很虛僞。我把自己不太在乎的東西強加給自己許多年,使得面具已經嵌進了肉裡。”
“我讨厭與人交往,讨厭關心别人的情緒,但我也好享受人際交往帶來的快樂,緻使我現在也認不清,我到底是個内向的人還是外向的人。但唯一能确定的是,我還是讨厭與人社交,但我對你是絕對真誠的。”
我不喜歡無關緊要的人知道我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也不喜歡他們對發生在我生活中的事作任何情緒,我享受無人問津,前提是這些人都無關緊要。
但我已經做不回以前的樣子了。
周期許說完,鼻尖酸澀了一陣又一陣,他說到後面的時候腔調是不穩的,一直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他一吐為快,心裡極為舒暢,但怕漆時祺聽完他的這些經曆會同情他,但心裡又極為肯定地認為他不會,但就算他同情自己,也是挺好的。
書上說的果真沒錯,總有一天,你會笑着說出那些曾讓你流淚的往事。
漆時祺良久沒有緩過勁來,他是知道周期許的童年過得不好,但受他一直以來生活條件的限制,讓他想象不出真正難過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知道周期許爸爸不好,但不知道他究竟差到了何種地步,還有他們兄弟倆性格轉變的根本原因,深究進去,不隻是單純的令人心酸。
周期許一笑:“我把我的這些往事告訴你了,你知道就好了,不用發表任何看法或者安慰我的話,我心裡很舒服——謝謝你的傾聽,77。”
漆時祺站了起來:“我想抱一下你。”你讓我了解了真正的你,和你的曾經。
“好啊。”
這次是以漆時祺為主的擁抱,柔軟而充滿着力量,這是一個熱烈而漫長的靈魂觸碰的過程。
“以後的某一天,我也會像這樣和你說出我的那些不堪回首的曾經。”
“嗯?”周期許好奇他不堪回首的會是什麼事,但現在不适合試探,他說,“好啊,我等着。”
因為怕周期許還是害怕大學畢業的朋友會像高中畢業的朋友一樣,畢業就散去,所以在讓他有所期待的同時,也讓自己能有個機會一直記住、想念一個人。
他表達愛的方式無聲無息,是真的不在乎自己的愛意得不到反饋,他隻在乎對方是否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