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蟻笑了笑,福身道:“奴婢定然原話轉述給我們太太。天晚了,二太太早些歇息,奴婢告退。”
綠蟻前腳剛走,花夫人身邊的金玉也來了,不過她可不是替花夫人傳話教訓姚氏的,而是過來知會一聲,今兒晚了,夫人免了明日的晨定省,叫姚氏安心睡個好覺。
等東府的人都走了,姚氏才沖遠山冷笑一聲:“瞧瞧,連我穿甚樣的衣裳也要管了。”
遠山點頭道:“可不是,出客衣裳哪一件不是豔色的,今日太太穿的那件玫瑰色團花織錦缂絲蛱蝶褙子,喜慶不說,還能修飾身段,最适合太太了,也不知怎麼惹了大太太的眼。正經婆婆都沒發話呢,她就要來擺大嫂子的款了。”
群山在一旁聽着,很想說道說道“喧賓奪主”這四個字,想想還是出去了。方才玉山無端受了遷怒,她作為一等丫鬟,自然要去安撫一番。
姚氏心中雖然生氣,好歹算是管住了一張嘴,沒當着綠蟻的面說出什麼不中聽的,已經是長進了。
哪裡知道,小郡主的滿月宴是辦不成了。
八月未到,伴随着時疫得到有效控制的喜報一道傳入京中的,是太子不幸染上時疫的噩耗。跟着太子前往九江的院判和禦醫們全都束手無策,宣武帝接着消息連夜将太醫院院使從被窩裡掏出來往九江送,院使日夜兼程抵達九江,見着太子情狀,當機立斷吩咐回京。
可等到八月初,太子殿下拖着傷病之軀一路颠簸到京中,隻将将與皇帝皇後見了最後一面,甚至沒來得及同久别的太子妃訴一訴衷腸,便撒手人寰了。
宣武帝盛年喪子,喪的還是他最疼愛也最器重的孩子,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打擊,病倒在床上,發着高燒,甚至燒得說起了胡話,嘴裡颠來倒去說的那兩句,便是“悔不該叫舜兒去九江”。
太子薨逝,乃國之大事,文武百官和宗親命婦都要到思善門前去哭靈。太子賢名在外,這般英年早逝,世人論道起來,多是痛惜的。九江那邊還有因着太子治理時疫有方,從閻王爺手底下搶回命來的百姓,聽聞噩耗,自發地籌措了銀錢,替太子爺立祠堂的。思善門前哀聲一片,哭聲震天,倒也并非全然為着應卯,個中有不少人都誠心恸哭。
哭着哭着,隻聽得勳貴那一列中間偏後的位置發出“咚”的一聲,衆人忙回頭去看,卻見正是太子殿下的嫡親外祖父,甯城伯殷老爺,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殷老爺先是被擡到空置的宮室之中安置,等着一層一層報上去,傳到皇後耳朵裡,再延請了禦醫來醫治,最後被擡上馬車送回殷府。
五品以上的官員才輪得上哭靈,殷老爺夫婦和殷苈沅夫婦身上有品秩自然在列,殷萓沅夫妻卻留在府裡。等見着一家之主是橫着進門的,俱都慌了神。
餘氏知道這個妯娌能不添亂已是難得,也不指望她幫手,接着消息先分派了人手,把府上的喜慶裝飾悉皆撤了去,裁了缌麻衣裳出來,還吩咐人往老爺夫人的荷包裡塞點清涼提神的香料,玉瓶裡放上解暑生津的仁丹,就怕二老一來傷痛過度,二來哭靈的時候人多,天氣又熱氣味又腌臜,受不住。誰料饒是如此,殷老爺還是昏了過去。
餘氏等人還在哭靈,回來的也隻殷老爺一個,姚氏慌了一會,才吩咐人把殷老爺好生送回春晖堂裡,又打發人去請大夫,廚下熬起參湯來。
誰料殷老爺前腳剛到,後腳花夫人帶着宮裡的禦醫也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