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萓沅有了女兒又有兒子,繼大哥殷苈沅之後,也得着了兒女雙全的福分。到洗三那一日,殷萓沅親自給兒子取了名,便順着殷老太爺指定的排行,擇了一個“好”字,殷府二少爺便喚作“好哥兒”。
姚氏生了兒子,在殷府的地位更穩固幾分。金桂和丹桂兩個,本來多少有些小心思,明着不說,心裡總盼着二太太這一回再添個姑娘,可眼見得了嫡子,隻能更老實幾分。
若二太太無子,倘若高運些,讓二老爺的庶長子托生在自家肚皮裡,身價就能水漲船高了。便是往後二太太生出嫡子,也得敬自己所出的孩子為兄長。可如今卻不同,好哥兒既嫡且長,便是自家往後生出兒子來,也越不過他去,母憑子貴的夢想就此破滅,隻能謹守本分,在姚氏手底下安分度日了。
丹桂猶可,她本就是受了姚氏的擡舉,知道二太太手中捏着她一家子的身家性命,本不敢作妄想。可金桂不同,從前還在癡想着憑自己的品貌,再加上自己是花老太太房裡出來的,二老爺怎麼也該高看自己幾分,可如今在二房住了這些時日,卻見二老爺心裡眼裡隻有二太太一個,待自己與丹桂沒什麼不同,一顆心一點一點地灰了。原還掙着一口氣,想要憑借子嗣立身,如今見姚氏生下好哥兒,更加心灰意冷,白日裡強撐着面皮露出笑影兒,怕别人指摘她的不是,夜裡卻哭濕了一條枕巾。
倘若時光能夠倒流,當初花老太太問她的時候,還不如就搖了頭兒。
姚氏如今自覺腰杆子粗了,更不把兩個通房放在眼裡,金桂喜也好怨也罷,橫豎不與她相幹,隻喝着紅棗湯下惡露,安安心心坐月子。
娉姐兒婷姐兒的洗三滿月皆是餘氏一手操辦,到如今好哥兒這裡,也是一樣。先前生的是女兒,尚且辦得風光無限,連彼時尚且在世的熙惠太子和太子妃都要來捧場,如今生了兒子,怎麼也該更風光幾分,可這一回餘氏卻沒遂了她的心意。
餘氏行事周到,知道這一位妯娌好面子,此番辦得簡薄了,心中定然不會稱意,故而特意提前與她打了招呼,隻雲殷老太爺新喪,好哥兒的洗三滿月都不宜辦得太過熱鬧,還請她多多擔待。此事花老太太也是點了頭的,她再怎麼喜愛剛出生的小孫孫,也知道百善孝為先的道理。
洗三禮派請帖的時候隻請了沾親帶故的人家,旁的勳貴們也知道殷府尚未出孝,禮到人未到,再領些喜餅紅蛋當回禮,便算全了禮了。
可姚氏心胸并不寬廣,雖然知道禮不可廢,可好哥兒的洗三禮畢竟一輩子隻有一次,就這樣倉促過去了,心中怎麼過得去。原先丈夫因着守孝不去通房屋裡的時候,她還暗喜殷老太爺死得正是時候,如今卻又嗔怪起來。
這話若是被殷家其餘人知道了,隻怕要将姚氏揪到祠堂裡請她吃家法。姚氏自己也知道厲害,連對着寵愛她的丈夫都不敢說,隻在肚裡滾過一回便罷了。洗三禮眼看就這樣過去了,隻能暗自盤算着怎麼說服餘氏将滿月禮辦得盛大些。
誰料世事無常,宮中又生惡事。
芳菲妍麗的四月天,正是踏青走馬的好時節,前不久還為殷萓沅夫婦所念叨的、養在殷皇後膝下的二皇子,在練習騎射之時不慎驚馬墜亡。宣武帝與殷皇後尚未從失去熙惠太子的劇痛之中走出來,就接連喪子,一夜之間,原本正當盛年的二人鬓生微霜。
幾家歡樂幾家愁,中宮嫡系一派愁雲慘霧,可許貴妃的長甯宮裡卻暗自歡欣鼓舞。除了早夭的四皇子殇王殿下,宣武帝膝下唯有三子,如今接連辭世,三皇子昊哥兒便成了碩果僅存的唯一皇子,換言之,也就是繼承萬裡錦繡江山的唯一人選。雖說宣武帝春秋正盛,往後少不得再有子嗣,可由着許貴妃撫養的三皇子既長且貴,即便有了後頭的弟弟們,也是皇位的最強競争者。
朝堂之上比宮廷之中更早嗅到山雨欲來的氣息,先前因為熙惠太子英年早逝而無所适從的三公三孤、東宮屬臣紛紛各奔前程,有的在熙惠太子大殓之時就告老還鄉,從天子堂前回到田舍之間;有的另謀出路,舍了這一份未來的從龍之功,兢兢業業從微末小吏做起;還有的改弦更張,意圖示好于許貴妃的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