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選的秀女暫居儲秀宮中,個中隐隐有以許氏女為首的勢頭。秀女們再是來自平民人家,再是年齒甚幼少不經事,從初選一道道篩下來留到終選,于人情世故上豈會不通。都知道這一位彭城伯家的嫡女,姑母是當朝的聖母皇太後,少不得是中宮皇後的有力競争者,在儲秀宮同吃同住的時候,就格外禮讓她幾分。
隻是暴風眼的另一個主角,母後皇太後的娘家侄女殷宜桃,卻隻聞其傳言而不得見其人,根本沒有出現在待選的隊伍之中。直到秀女們聽見唱名魚貫而入春僖殿預備相看的前一刻,衆人都不敢相信殷家姑娘竟然真的不在秀女之列。仍以為她不同凡俗,不與衆秀女同吃同住隻是因為身份貴重,泰半會空降到終選那一日。
有意倒向許家的言官早已揎拳擄袖預備好進谏的奏折,打算直指殷太後偏私母家,左右國母人選,誰料預備了這麼一記勁風十足的重拳,待要出手的時候,連棉花都沒有,直直地落在空氣之中。
春僖殿中沒有半分殷氏秀女的影子,倒是許太後母家的秀女許氏列次其中,被耿介的清流不陰不陽地諷了兩句,說“聖慈”這樣的徽号,放在聖母皇太後頭上有些言過其實了。
“聖慈”的徽号,原是許太後眼紅殷太後得了“昭懿”的美譽,對着皇帝半軟半硬求來的。不年不節的,許太後又于國無功,本不該加尊号,隻是崇文帝才開始涉政,難得開了尊口,群臣不好太過傷了帝王的面子。加上許太後一屆婦孺,隻知争些蝸角虛名、蠅頭微利,不足為患,朝臣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因着殷太後的賢良,沒有逼得皇帝在殷氏女與許氏女之間輾轉為難,連着年幼的崇文帝本人都感激嫡母寬慈,故而在選秀之時,拂逆了生母的心意,隻給了許氏“貴妃”的封号,而擇了殷太後看中的周氏女為後。
一場選秀風波,以許氏上下吃了一記暗虧收場。殷太後八風不動穩坐釣魚台,借着這幾個月的風雲變幻,将朝中趨炎附勢、拉幫結派之流看了個透。要知道這些時日彭城伯府門庭若市,緊守門戶的甯國公府也不遑多讓,這些個迎來送往,京中上下都看在眼裡,殷太後雖然不動聲色,也在心中記上一筆。
那些想趁熱竈讨好殷家,卻吃了閉門羹的人尚且穩得住,他們隻是拍了馬屁沒讨着好,總比那些登了許家門,馬屁拍在馬腿上的要好些。許黨自有些觳觫,可殷太後卻遲遲沒有動作,叫他們一顆心始終懸得七上八下。
朝中暗流湧動,處在暴風眼的甯國公府卻巋然不動,随着鳳座花落周家,桃姐兒作為香餌的任務也告一段落。餘氏雖是應了大姑姐的請托,可終究捏着一把汗,既怕自家穩不住走漏了風聲讓殷太後的計劃宣告破滅,又怕演得太真了,既讓妯娌姚氏動了歪心思,又耽誤了桃姐兒的親事,讓門當戶對的人家不敢來求。
時人訂婚早,講究些的人家,兒女剛過十歲就相看起來,十一二歲的時候定下,走禮備嫁直到成婚,花上三兩年的光陰,便是極為體面的親事了。當然也有人家舍不得掌珠早早嫁人,要多留小娘子幾年,在閨閣之中過無憂無慮的光陰,那也隻是把婚期請得晚了,泰半是有了婚約許了人家的。
桃姐兒今年已經十四了,先是宮中與殷府接二連三的白事,再遇上選秀的事,到此時相看起來已經算是晚的,偏生餘氏三年斬衰未過,鬓邊簪着白花,又如何在夫人之間走動相看。雖有官媒人,可那多半是兩家看對了眼,彼此有意的時候請了來說合,抑或是自家擇不出合适的人選,才要搭了官媒人的人脈的。
桃姐兒是餘氏的掌珠,實是舍不得将她遠嫁、低嫁了,故而餘氏思前想後,往娘家去信,想要請托幾位嫂嫂代她相看走動。
餘家兄弟姊妹皆是一母同胞,關系親厚非尋常人家可比,餘氏在家時又是老幺,哥哥姐姐們疼寵得厲害,接着信,除了長房餘伯勰的妻子薛氏身為宗婦,又要打理庶務又要孝敬長輩,實在抽不開身,二房餘叔恪的妻子客氏、三房餘季甫的妻子付氏,連同餘氏已經出嫁的姐姐,謝太太餘仲媛都來了。
這幾位夫人太太還帶了幾個孩子,往正院裡頭一站,原來尚算闊朗的屋子登時挨挨擠擠,熱鬧非凡。花老太太年紀大了,最喜熱鬧。因着殷氏算是新貴,人丁不豐,兩房人家綿延到最小的一輩,也就三個小娘子兩個小郎君。如今見着親家太太們帶着許多孩子,歡喜得了不得,命金桔預備了豐厚的見面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