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握瑜被她的怪相逗得莞爾,又笑道:“得啦,也沒那麼誇張,你若有興趣,學琴也是好的。往後出去作客,花間石上擺得一張琴案,聽着泠泠之音從你指尖流瀉,旁人不都驚為天人?且咱們還能在一道練。”
娉姐兒有些虛榮,最喜旁人稱贊,聞言也覺得有些心動。八雅之中,确實是琴技最适合顯擺,撫琴時的娴雅之姿賞心悅目不提,還有妙音琤琮,五感之中兩感都受了調和。隻是一想起手指痛得連飯都吃不了的情狀,娉姐兒還是瑟縮了,搖頭道:“罷了罷了,我還是學畫罷。”
她素來愛俏,長到三四歲上,府裡裁新衣時就不肯由着母親替她擇花樣子,非要自己挑了顔色和花式,裁出來的衣裳才肯上身。小小人兒,眼光倒是不錯,她配出來的顔色,連府上繡坊裡最擅配色的繡娘都要稱贊。
婷姐兒也想到了這一節,笑道:“二姐姐擅長配色,描的花樣子又好,學畫再相宜不過了。”
姊妹兩個還沒開始拈針動線,但已經跟着房裡的大丫頭學着描起了花樣子,預備着做女紅的。娉姐兒房裡的大丫頭錦雲是女紅的好手,娉姐兒跟着她半玩半學,百花曆上的花也能描出小一半了。
謝握瑜見要好的手帕交未能和她一道學琴,心中有點遺憾,見她已經定下一項,便搖着她的手道:“另一項學制香好不好,我預備跟着許先生學這個,你同我一道,彼此作伴,豈不有趣兒?”
娉姐兒搖頭道:“我不學那個,煙熏火燎的,燃盡的香灰也腌臜。”謝握瑜急了,晃晃她的衣袖:“香灰又不要你來倒,哪裡腌臜了。你想想,往後出客的時候,那些外家的夫人娘子們聞着你身上芬芳,交口稱贊,又問你是哪一家香鋪買的,你隻說一句是自家配着玩的,市面上可買不到,多有體面!而且一樣通,百樣通,你學了這個,往後調脂弄粉,乃至描妝梳頭,都比旁的小娘子利落幾分。”
娉姐兒被她說得有幾分心動,卻還在躊躇,謝握瑜便又拿她眼前的例子來說服她:“你想想桃表姐,她制的那個甜絲絲的群芳蕊,多厲害呀。再有你們的姑母太後娘娘,聽聞她身邊的康太妃就是制香的好手,進上的幾樣香料,連太後娘娘都愛用。”
娉姐兒聞言,朝香爐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正是呢,咱們點的這個素心香,就是太妃的手藝,因着祖母聞着好,太後娘娘特意向太妃讨了方子,賞下來的。”
說到這裡她自家也有些驕矜,再無不應,反手握住謝握瑜的手,笑道:“得啦,我同你一道學制香便是。”
許先生在一旁望着窗外的景緻,時人崇尚精緻,追求巧奪天工,布置院落的時候也往精雕細琢的方向去鑽研。甯國公府東府的園子卻不然,方正寬敞,除了桃姐兒所住的春風浦和邊上的垂緌樓附近種着精緻的花樹,餘下的地方多是蒼松翠柏,望出去大氣疏闊,無斧鑿痕,看得人心曠神怡。
三位小娘子的交談,她雖未凝神去聽,卻也有幾句吹到她耳朵裡。娉姐兒這樣虛榮,小小年紀就追名逐利,她心中便有幾分不喜,覺得她不符合大家閨秀的典範,但轉念一想,不過是五六歲的孩子,若不虛榮愛俏倒是反常了,便也不忍十分苛責,想着來日方長,往後慢慢規箴,将這性子扭過來便是了。
擇定了學什麼,倒也不急着立馬開課,許先生先拟了單子,分門别類地羅列了學書學畫、學香學茶需要什麼器具材料,讓她們下學之後問過家中大人,備齊了才好開課。眼看離往常下學的時辰隻差了一盞茶的功夫,幹脆擺擺手,準她們早一刻鐘下學。
三人到底年小貪玩,聽見能早些下學,俱都歡呼一聲,連最穩重的婷姐兒都将收拾書案的事情派給了丫鬟霪雨,自己挽着姐姐的手忙不疊地下樓了。
才走到樓下,娉姐兒便脆笑一聲:“咱們去哪兒玩?”謝握瑜忙豎起一根指頭示意她噤聲:“好妹妹,你且小聲些,别叫明德樓上聽了去。”娉姐兒不解其意:“是先生準我們下學,又不是我們偷溜出來的,你怕甚?明德樓上的表哥們還會去告狀不成?”謝握瑜搖頭道:“餘家哥哥們素來寵愛咱們,便是咱們真的偷溜出來,他們也不會告狀。隻是你們不知道,我那二哥哥,在家便是個混世魔王,最是淘氣不過,若被他發現咱們出來,告狀倒是不會,隻怕會跟過來作弄咱們。”
娉姐兒和婷姐兒長到這麼大,還沒怎麼見過外男,家裡好哥兒還小,松哥兒這個兄長又十分老成守禮,聽了謝握瑜的話,完全無法想象,娉姐兒忙問道:“是怎麼個作弄法兒?”
謝握瑜撇嘴道:“他花樣多着呢,便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盡。說來也奇怪,我們家的人再沒一個似他那樣的。父親威嚴母親莊重,大姐姐也十分貞靜,大哥哥也是似松表哥那樣的性情,獨他一個,不知道随了誰,皮猴似的。”
謝太太生兩子兩女,長女謝懷瑾與長子謝任重都已經婚嫁,次子謝載盛今年隻八歲,正是小郎君最頑皮的年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