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姐兒眼睛明亮,與頂簪上的紅寶相映,她氣質又端華,分明還是少女,戴這樣貴重的首飾卻也壓得住,顯得既明豔又大方。呂夫人吳氏也在觀禮的賓客之中,看着桃姐兒的眼神中都帶着笑意。
過了及笄禮,便要入冬了。兩位小娘子排線下針都學得差不多了,夏日熱得拿不住繡繃,冬日卻正宜拈針動線,趕出生平頭一份繡活來。娉姐兒給母親姚氏納了一個荷包,料子是精心挑選的光華錦,選了姚氏所鐘愛的顔色,繡了大朵的牡丹花。雖然針腳歪歪扭扭,線頭還收在了外側,但一針一線十分細密,足見是用了功夫的。
這是女兒人生頭一次做針線,便獻給了自己,姚氏喜歡得什麼似的,日日佩戴在身邊。
婷姐兒則繡了一個手爐套給花老太太,她性情貞靜,比娉姐兒更坐得定,繡活也比她更出色些,手爐套上繡的是鶴鹿同春的紋樣,配色雖不及娉姐兒出挑,可光看針腳,将要趕得上殷府養的繡娘了。
花老太太并非頭一回收到孫輩的孝敬,此刻腳上穿的鞋子正是桃姐兒的手藝,但二房的小娘子在她記憶中還是才出生時小小的一團,眼兒一瞬,已經長成活潑可愛的女童,能替她做針線了。這種感覺自是無可比拟,花老太太含笑收了婷姐兒的禮,大加贊賞,當着衆人的面便将寶鴨小手爐上的套換了,還拿起來細細觀賞一番。
借着爐子擋着臉,卻悄悄擡起手指,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淚。
孫女孝敬祖母,原是天經地義,且對自己的前程也是有益的。見婷姐兒讨得了花老太太歡心,姚氏自不會吃味,可内心對娉姐兒的憐愛卻更甚。婷姐兒知道頭一份繡活意義非凡,娉姐兒不比她愚笨,又豈會不知。可這孩子卻甘願放棄讨好祖母的機會,将一份拳拳之心獻給她這個做母親的,足見自己在她的心中是第一位的,這樣一份心意何其珍貴!
姊妹二人的繡活得了衆人誇贊,很是來勁,動針線也更勤快了些。姚氏便趁勢道:“若得閑兒,你們再做些大方展樣的活計,或是手帕子,或是抹額,歲末帶你們回外家,也好分送給你們的外祖母和兩個舅母。”
“什麼?要回外家?”兩個小娘子聞言,又是驚訝,又是歡喜。姚氏抿唇微笑:“你們也有許久未見外祖父母了罷?可還記得他們的模樣?”見姊妹二人赧然搖頭,姚氏也不生氣失望,歎道:“的确有許多時候未見了。”
論理前兩年殷府雖在孝中,卻也沒有與親戚斷了來往的道理,餘家人就曾登門的。隻姚家禮數粗疏,姚家的當家太太是姚氏的生母鞏氏,頗有些疏心大意,規矩不全,姚太太的長媳程氏性格又十分内向,便是想得到要全禮,也沒有膽子向婆母提議的。
姚氏習慣了如此,倒也不覺得娘家人丢了自己的臉面,想着既是出了孝,橫豎隔得不遠,便恢複了走動,将來也好互相依靠。
她将娘家的人口同兩個女兒過了一遍,大體上與婷姐兒從養娘口中得知的相差不多:“你大舅舅家裡有一對雙生胎的表弟,還有一個還沒斷奶的表妹出自你大舅母的肚皮。二舅舅與二舅母新婚,還未曾生養的。你們隻管預備給幾個長輩的禮,給表弟表妹的金腳镯,我已經預備好了。”
娉姐兒與婷姐兒答應了,又聽姚氏叮囑幾句回外家要注意的規矩,這才起身,拉着手兒回去備禮。
出了物華堂的門,這才對視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吃驚:媽媽們提起姚家的時候,可未曾提過,大舅舅房中還有一對庶出的表弟!
殷家并無庶出子女,無論是已經故去的殷老太爺還是甯國公殷苈沅,身側都幹幹淨淨的,隻有一個正妻。殷萓沅雖然有兩個通房,卻都無寵無子,在姊妹兩個看來,與群山之流的大丫鬟無甚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