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與之相映成趣的是許太後的母家彭城伯府,許太後之母——彭城伯的老太君雖然健在,卻不願屈尊降貴折了女兒的顔面。在許老夫人看來,自家的女兒與花老太太的女兒同為太後,平起平坐,便是論嫡庶也隻矮了半個頭,偏生自家的爵位隻是伯爵,殷家卻位列國公,心中實在咽不下這口氣來。然而謝絕拜帖又有些落了人眼,将私底下的不和或者說不服擺到了明面之上,故而權衡之下,許家隻打發晚輩前來賀壽。來的便是如今的彭城伯夫人,許太後之嫂鐘氏,亦即當今許貴妃之生母。
鐘氏待人接物倒是落落大方,好似對殷許兩家的夙昔恩怨一無所知,以尋常外戚之間作客的态度赴宴,壽禮也擇得中規中矩,在筵席上既不刻意逢迎,也不說些喪謗話掃興,隻安安靜靜地聽戲聽書。
餘下的與殷府交好的黔國公府、四處結交的茆郡王府、與安成相厚的吉安侯府等等,自有一番熱絡,無須贅言。
花老太太的壽辰如此宏大熱鬧,倒是将尋常人家老人生日的重頭戲——自家兒孫獻禮的環節給排得靠後了。
娉姐兒今日跟着母親和伯母迎來送往,笑得臉都快僵硬了,心中已有些不耐煩。想起昨夜母親的叮咛,又強自按捺住了,臉上依舊挂着甜笑,按着家中的序齒,乖乖立在松哥兒後頭。待松哥兒賀壽完畢,娉姐兒忙打疊起精神,和婷姐兒一道将壽禮呈給祖母,又說了幾句讨巧的吉祥話。
那座繡屏一看便知好大的手筆,繡工于兩位尚未留頭的女童來說已是十分拿得出手,在座的賀客也都知情識趣,自不會在這樣其樂融融的場合掃興,故而繡屏才擡出來,便赢得一片啧啧贊賞之聲。花老太太也榮光滿面,歡喜接下,當場就命人擡到春晖堂的起居間中,當作卧室和繡間的隔斷。
姚氏侍立在花老太太身後,聽見滿堂喝彩,心中也十分得意,臉上笑容愈發嬌豔。她原沒想得那樣遠,經由艾媽媽提點,才意識到花老太太的壽辰是一雙女兒在勳貴宗親面前露臉的好時節。
兩個姐兒今年也已九歲,待明年留了頭,便可以相看人家了,與其等一年之後煞費苦心,為兩個女兒亮相京中的名媛圈子絞盡腦汁,倒不如趁着花老太太的整壽,先在那些夫人太太跟前博個好眼緣。
故而宴會前夕,姚氏将一雙女兒喚來,好生耳提面命一番,叫她們好好表現,務必要給親眷賓客留一個好印象。
婷姐兒乖巧安靜,縱是未得姚氏的囑咐,也不會有什麼出格之舉,倒是娉姐兒耐心有限,姚氏深恐她虎頭蛇尾起來,叫人覺得殷府的小娘子浮躁。好在娉姐兒也是明事理、識大體的人,在餘氏等人的言傳身教之下,本就十分敬重年邁的祖母;經過“夜奔鳳儀閣”事件之後,對花老太太又更添了幾分依賴與親昵,便是為着祖母,她也很願意耐下性子來,表現出讨喜的模樣。
娉姐兒與婷姐兒本就生得好,這“生得好”絕非敷衍的贊譽,而是實打實的姝麗。大家出身的小娘子絕少有粗陋不堪的,因着吃的是玉粒金莼,穿的是绫羅綢緞。生下來肌膚不白,便日日抹香膏,塗羊奶;生下來秀發不烏,便以黑芝麻和雞蛋清保養;五官不美,自有巧手的丫鬟以發型和妝容修飾;儀态不端,自有教習姑姑嚴加訓導。托生在绮繡堆裡,不美也美了。
可娉姐兒、婷姐兒卻是不同,天生天養的一副好模樣,肌膚白皙細膩如瓷,發如鴉羽,唇似施脂,五官明豔,體态勻稱,尚未長開便已是十成十的美人胚子。單隻一人已足夠稀罕,還是一對雙生胎,看得一衆夫人啧啧稱奇。又見二人進退有度,言談得體,繡活出色不說,還有這一份孝心,自是贊不絕口。
姚氏笑着,話音裡帶着淡淡的得意:“這屏風上的畫原是二丫頭的随興之筆,字呢是三丫頭題的,雖則書畫上的本領不過尚可,可難得的是她們這一份孝心,”言及此掩口而笑,向花老太太道:“娘可别嫌棄這繡屏粗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