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賞荷宴的正日子,娉姐兒等人細細妝扮了,乘坐馬車前往韓國公府赴宴。
韓國公府誠意十足,身為當家主母的李夫人親自在前院的待客廳迎接客人,殷家内眷在餘氏的帶領下,比請帖上的時間提前了半盞茶的功夫到,是三家中第一個到的,安成則略遲了一炷香的功夫,與最末一個抵達的黃氏母子前後腳到。
原本黃氏不欲姗姗而來,也該是提前或者準時抵達。誰料秦王府的馬車才出了禦柳胡同,就遇上了有安成長公主徽記的馬車,安成在長街上與黃氏閑話幾句,又替寶慶買了個茉莉香球,便堪堪遲了片刻。
這也原在安成的謀劃之中,她深知自己的嫂嫂黃氏自熙惠太子去後性情有所改變,從原本的寬和大方變得謹小慎微,幾乎到了庸懦的地步。如今雖是李家理虧在先,但假如黃氏表現得太過親和,也是堕了安成已故兄長的聲名,同時秦王和寶慶在耳濡目染之下,也難以自立。故而安成略施小計,略拖延了一時,算是給韓國公府一個下馬威,讓他們領教一下天家的矜貴。
細論起來,如何恩威并施地化解這一場矛盾,安成可謂煞費苦心。好在外家殷府有餘氏這麼個聰明的掌舵人,在尚未商議的情況下就巧妙地與太後形成配合,一個紅臉一個白臉,讓她省去許多心力。
安成并不知道殷府作出的決定與餘氏的想法相悖,相反是姚氏這個安成并不在意的二舅母居功甚偉。
閑言少叙,且說李夫人親自引着客人入得園中,娉姐兒一面裝出沉穩莊重的模樣,一面利用李府仆人的視線死角偷偷打量李府的陳設,心中有感而發,很想同婷姐兒咬耳朵說些悄悄話,又竭力忍住了。隻在心中默默道:難怪人家嘲笑暴發戶,說他們樹小房新畫不古,原來真正有底蘊的人家是這副模樣,也難怪如韓國公府這般的簪纓世家會看不上我們這樣的外戚新貴。這李家積年的富貴,确實并非我們家可比拟的,單是中庭這一顆老榕樹,就有我和婷姐兒合抱這樣粗;門前照壁雖在日曬雨淋下有些掉色,不似我們家中的鮮亮,卻瑩潤有質感,确實更顯底蘊;還有這看起來平平無奇的亭子,竟還有開國皇帝與李家先祖對弈暢談的一段典故,不過這個我們家卻也沒有被比下去,我們家也有一座有鳳來儀的閣子。
過了弈亭,便有一對穿着煙紫色比甲的丫鬟過來,低眉斂目地侍立在側,李夫人便向秦王笑道:“還請秦王殿下挪動尊駕,随此二婢往前邊待漏院去,犬子在待漏院恭候多時。”
原來李家設宴,邀請的是安成公主、餘氏、姚氏、殷氏三姊妹和熙惠太子妃、秦王、寶慶,除了桃姐兒有孕不便遠行,餘下的人都到了。這宴客的名單不難看出是以緻歉為要務,圍繞秦王府請了與寶慶相厚的親故,細數起來,隻有秦王宏哥兒一個男丁。
延請内眷自是因為事情由女兒間挑起,便理當在後院之中消歇。至于延請秦王,一來秦王是秦王府的家主,二來是寶慶的兄弟,若要賠罪,自不能将他繞開。可秦王雖是孩童,卻是官客,若将他安置在後院設宴,有些不倫不類,也不夠有誠心;若以兩家家主對話的形式,讓韓國公與他把酒言歡,隔了輩分和年紀,也太俯就了些。故而李夫人思量之下,決定讓自己的兒子,也就是韓國公世子來相陪,既是平輩論交,又足以彰顯李府的誠意,亦能合乎禮法。
秦王見狀,似乎有些怕生,怯生生地看了黃氏一眼,見黃氏點了頭,方與衆人暫别,随二婢而去。李夫人便接着将女眷們引到了荷池邊的水榭,隻見水榭綴以輕紗,既能擋風防蠅,又不妨礙欣賞景緻。隔着豆青色的輕紗,隐約可見水榭内擺着一張烏檀木的大圓桌,上面已經擺着幾個食盒,單看那葵瓣彩錦攢盒的規制,便知李家是用了心思的。
李夫人引衆人入座,随即吩咐身後婢女:“去将姑娘們請來。”說是去請,實則李氏三姝早知今日宴會因何而設,故而早早在水榭旁的屋宇内候着,一聽人請,即刻便到了。
不多時便見三個規行矩步的小娘子垂着頭過來,低眉斂目地在李夫人的引薦下一一向衆人請安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