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看不破眼前這一重重花團錦簇的迷障,去索取,去僭越,去追求不該有的權勢,輕則頭破血流,重則粉身碎骨。
是以殷家如此小心,連子女的嫁娶之事都要再三權衡。
謝太太見小妹難得地露出荏弱之色,心中愈發憐愛,便摸着她的鬓發,柔聲道:“你可有人選,若需要我幫着打聽、相看,自管開口,非但我,連同家中的幾個嫂嫂弟妹,想必也不會推脫的。”
餘氏便笑道:“從前桃姐兒的親事,已經多承姐姐和嫂嫂們操持,如今我沒什麼不便的,自該親自打理。姐姐膝下有盛哥兒,嫂嫂們家中也有适齡的郎君,沒有為了我們松哥兒,使你們把好姑娘的人選相讓的道理。”
從前桃姐兒的親事托了舅母、姨母相看,是因為餘氏身上有重孝,事出有因,如今松哥兒的親事卻不能再依賴親眷。
謝太太見餘氏拒絕,也不執意勸說,便笑着提點她道:“天子腳下這一塊不好尋,亦可尋些外放大員家的千金,如此既不委屈了松哥兒,也算是你們家避嫌的誠意。”
餘氏覺得這是一個很好的思路,慎重地答應下來,回家之後果然往這個方向尋摸,過得月餘,也算是有了眉目,心中拟定了幾個人選。正欲尋了由頭設宴相看,忽而接着楊府傳來的喜訊,安成公主分娩,誕下一位千金,已是兒女雙全的有福之人了。
餘氏連忙将相看媳婦的事情放在一邊,先打點洗三滿月的賀儀。聽聞安成公主這一胎分娩得十分艱辛,幸而有驚無險,又加倍加厚了賀禮,以求個好口彩。
好在楊家那新添的琛姐兒是個有福之人,因為難産的緣故,倒是得了皇帝舅舅的憐惜,破例封為郡主,封号懷慶。
明面上看,是皇帝與安成公主姐弟情深,故而愛屋及烏,福澤到了新出世的晚輩身上,實則細論起來,二人名為姐弟,卻并非在同一位母親膝下長大,絕少交集。故而說得通透了,依舊是殷太後的面子。皇帝是将對殷太後的感激孺慕之情,推恩到了她的外孫女身上。
殷太後帶領殷家安分守己,不涉朝政,投出了馥郁甘甜的香桃,皇帝心領神會,也報之以李。殷、楊兩家心領神會,愈發感沐皇恩,便形成了一個良性的循環。
懷慶郡主的洗三禮辦得頗為盛大,殷家身為至親,自是舉家相賀。吃畢筵席歸家的時候,姚氏坐在馬車裡,隐隐聽見外頭傳來鑼鼓之聲,十分喜樂,卻又與楊家不在一個方向,便揭開簾子向外張了張,笑着問道:“今兒倒是個好日子,這是哪一家子也有喜事呢?”
今日跟車的是青山,聽見姚氏問話,趕緊使了婆子打聽,過了片刻便笑着回話道:“是帽兒胡同的昌其侯府娶親呢。”
這昌其侯郦府姚氏也曾有所耳聞,初代的昌其候也是于國有功的,這才為兒孫掙下了這份基業來,隻是傳承到這一代,已有些日薄西山的光景。如今當家的昌其侯已經是爵位的最後一代,等他故去之後,郦家的嫡長子——亦即今日娶親的新郎官——就不能以侯爵自居,身上隻剩下一個四五品的都尉虛銜了。
郦家與殷家,一個譬如西山落日,一個卻是旭日朝陽——雖是個單單發光不敢發熱的假太陽——故而兩家從無往來,偶爾見了,也不過是客套一番罷了。
姚氏也隻是一時興起才會打聽,見是不相熟的人家,點了點頭,也就不再問了,倒是青山談興很濃,不待姚氏發問,便道:“娶的新婦倒是與他們門當戶對,太太道是哪個?是平陰侯房家的嫡女。這房家的境況倒是與郦家相似,當家的侯爺唯盼着高壽些,才能多多蔭蔽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