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兒便淺淺地“嗯”了一聲,娟姐兒讀出她話音裡的不耐煩,愈發不敢說話,還是婷姐兒笑着打了個圓場:“方才瑜表姐家裡打發人過來,我們去陪祖母說話了,眼看到了下午上學的時候,我們一塊去許先生那裡罷。”于是拉起一姐一妹,往德馨室走去。
昌其侯府的事并未就此落幕,反倒作了閑人好幾日的談資。隔了一日,就連下了衙的殷萓沅也同妻女談論了兩句:“中午同翁兄出去吃飯,路過帽兒胡同,吓,好大的動靜,佩璜可知道怎麼着?”
姚氏倒是一無所知,忙問道:“怎麼了?是甚樣的動靜?”娉姐兒連忙搶答:“我知道我知道!”正欲将從綠荑處的見聞說出來,婷姐兒見狀大急,心道自家這個姐姐還真是處處随了母親,連嘴上沒個把門這一點都别無二緻,連忙從桌子底下踩住了娉姐兒的腳。
娉姐兒這才會意,連忙掩住了口,可姚氏與殷萓沅都向她看過來,隻能急中生智,硬生生改口道:“帽兒胡同住的都是些達官貴人,肯定是有窮親戚上門打秋風了!”
婷姐兒松了一口氣,殷萓沅卻笑起來,替女兒挾了一筷子龍須牛肉,笑道:“娉姐兒這猜得很有道理,可惜卻不對——雖不對,又有兩三分準頭,的确是親戚上門,卻不是窮親戚,是個富親戚;打的也不是秋風,打的是人!”
這消息足夠勁爆,也和綠荑的講述有出入,非但姚氏聽住了,連娉姐兒與婷姐兒都睜大了眼睛,聽得目不交睫。
殷萓沅便慢慢将昌其侯府的事情說了,倒是和綠荑所言大差不差,接着又道:“這實則是昨日的事情了,今日打上門來的,是世子夫人娘家的同胞妹妹。這郦房氏是個苦命人,生母連着生了兩個女兒,便早早亡故,父親平陰侯的繼室不慈,出了這樣人命關天的大事,又擺明車馬是郦家理虧,這位平陰侯夫人竟約束了家人,并不肯以娘家人的身份去讨個說法。這種時候還是嫡親的兄弟姐妹頂事,世子夫人的親妹妹,許了曹家的——就稱她曹房氏,曹房氏知道了,從夫家趕過來給姐姐撐腰,披麻戴孝坐在昌其侯府門前大哭,說是給未出世的小外甥守孝。”
他歎了一口氣,搖了搖頭,神情哭笑不得,似乎又是同情房家的不幸,又覺得曹夫人的做法潑辣得實在有趣:“你說說,哪有長輩反過來替小輩戴孝的?況且孩子尚未出娘胎就夭折,沒取名也沒序齒,小嬰靈怨氣大,是不能進祖墳的,有的人家連棺椁都不敢預備,也就曹房氏會拿這一點做文章了。她倒也是個豁得出去的,倒是弄得昌其侯府十分難堪,連翁兄這樣的悶葫蘆性子,也破例斥責了幾句,說昌其侯養子不教。”
一席話的功夫,姚氏已經倒吸了好幾口涼氣,又追問道:“那你說打人,又是怎麼回事呢?”
殷萓沅搖搖頭:“我們站得遠,也沒瞧真,聽見離得近的街坊說,曹房氏從後院裡拖出來一個年輕媳婦,指揮下人将她打得稀爛,昌其侯夫人攔都攔不住,坐在地上哭……約摸那個年輕媳婦就是沖撞了郦房氏的妾室了。”
“那這種時候,昌其侯世子又到哪裡去了呢?”殷萓沅聽見有人問話,說得興起,便答道:“說到世子,這才是好聽的地方呢,這人但凡有幾分血性,也不會糊塗成這樣子。要麼護好了妻子,别使人沖撞她;要麼好生呵護愛妾,至少保全一個。他倒好,出事之後喝得爛醉,躲在書房哭,小姨子登門了也不出來回話,怕曹房氏打他——曹房氏也真幹得出來,聽說拿了大棒把書房外面回廊裡的氣死風燈打個稀碎,吓破了姐夫的膽子。那個小妾也任由曹房氏喊打喊殺,竟是不管了!”
說完,殷萓沅才發覺不對——原來那話是娉姐兒問的,他此時才察覺不妥,臉上不由現出幾分尴尬之色:“這事兒可不是你們這些毛孩子、大姑娘能聽的,吃好了沒?吃好了就做功課去。”
“誰叫你趕着吃飯的時候說來着?”姚氏見好哥兒被父親催得匆忙扒飯,嗔了丈夫一眼,叮囑兒子一句“慢慢吃”,又道:“讓孩子們聽聽,也是好的。兩個女兒将來也要做人媳婦的,可得将丈夫捏牢在手心,甯可像曹夫人那樣潑辣些,也别像世子夫人那樣吃虧!好哥兒将來當了丈夫,也得與妻子互敬互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