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謝載盛的疏闊,相處許多年,依舊分不清姐妹二人,也是有可能的事。
娉姐兒與婷姐兒最明顯的不同,也就是各自的梨渦位置不一樣,可姐妹二人也不會成天挂着笑容,姚氏又愛将她們打扮得一樣,就連家裡做了十年管事的老人,見到姐妹倆聯袂而至,有時候都要恍惚。
朝雨想了想,忽然找到了有力的證據,聲音也大了兩分:“姑娘忘了?您的衣裳被客六姑娘踩壞了,當時您與二姑娘穿的衣裳不一樣!”
婷姐兒失笑道:“那表哥也不知道啊,他先前也沒見到我與姐姐,不知道我們原來穿的是什麼樣的衣裳。”
朝雨洩了氣,小聲地嘀咕道:“那也不能是表少爺心血來潮,看見哪位姑娘,就沖哪位姑娘剖白心迹吧?平日裡表少爺種種作弄調侃,二姑娘都要和他争執,您卻處處忍讓,興許,表少爺就是更欣賞您的寬厚端莊呢?”
婷姐兒聞言,心念微動。從前覺得謝載盛自己性情有趣,便也喜歡有趣的人,所以出了這樣的事,自己心裡便堅信謝載盛是更中意姐姐的,隻是遇到的人是自己,一時認錯了,才那麼一說。可是聽朝雨這麼分析,也不無道理。欣賞有趣的人,和喜歡敦厚的人,也并不矛盾,畢竟謝載盛在家中并不居長,長嫂祝氏是個很有主意的人,若娶回娉姐兒,妯娌之間難免互相不讓,家宅不睦,但自己就不同了……
她又搖了搖頭,很快将這個想法抛諸腦後:“此時再争論這個問題,也沒有意義。表哥若真的有心,自會同謝太太說了,上門求娶,屆時必定會指名道姓,說求的是哪一個。若隻是一句玩笑,或是一時的興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依我看,還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所以這件事,我們聽過就罷了,千萬别放在心上,更不要在行動之間露出端倪,省得自讨沒趣,還讓人覺得我們輕浮。”
朝雨輕聲答應了,又終究覺得可惜,歎道:“姑娘還是回絕得太爽利了些,興許表少爺原本有請了謝太太上門提親的意思,被姑娘斬釘截鐵地回了,隻怕他面子上挂不住,也就歇了這個念頭呢。”
婷姐兒卻不不後悔惋惜,輕笑一聲道:“他若不來,才是最好的。若來了,妯娌之間,母女之間,姊妹之間,難免一場紛争了。”
到次日婷姐兒與娉姐兒相見之時,已是神色如常,婷姐兒也真如自己所言,權當未曾發生那回事。
又隔了一日,就到了殷家擺宴,慶賀松哥兒中舉的時候。娉姐兒與婷姐兒也算半個主家,又已經開始跟着餘氏、柳氏學習管家理事,是以此番和先前到謝家、餘家做客時不同,不能一味憨玩,也要學着待客。上午客人們陸續登門,要接引寒暄,是最忙的,到了筵席将開的時候,才漸漸閑了下來。
娉姐兒今日身上不大爽利,故而有些葳蕤,在曠怡齋往來了半日,更是腰酸背痛。見客人們次第落座,估摸着沒什麼事情要忙,便禀明餘氏和姚氏,回秋水閣換一下月事帶子。
她與婷姐兒素來形影不離,此番雖不需要妹妹陪同,但也還是過去知會了一聲,省得婷姐兒尋不到人。婷姐兒聞言,卻是猶豫了片刻,便自告奮勇陪姐姐同去。娉姐兒一面感動于妹妹對自己的關心和陪伴,一面笑着拒絕:“這倒是不必了,自東府到西府,不過多走兩步路,我去去就回。你也忙了半日了,還不坐下歇歇,陪着瑜丫頭等姐姐妹妹說說話,沒得累你多走一個來回。”
婷姐兒張了張口,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卻最終歸于緘默。娉姐兒倒好笑起來:“這丫頭,今兒是怎麼了?我不過去換件衣裳,你就似生離死别一般,怎的,你在秋水閣門前挖了陷阱,怕我落下去不成?”婷姐兒便笑起來,點頭道:“正是呢,我抓了一隻老虎藏在院子裡,等你走進去,就要撲過來咬你呢。”
婷姐兒趁着這個玩笑,整理了自己的思緒,将那一點隐隐的憂慮給平複了下去。
她在心中對自己道:一定是我多慮了。謝載盛性情矜傲,既然為我所拒絕,以他的性子,這一姐一妹,往後他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又怎麼可能求妹妹不得,便轉而去求姐姐?如果他真的這樣,那就不是多情,而近乎于下作了。
可是種種端倪迹象,又由不得她不擔驚受怕:先前松哥兒已經來過曠怡齋一趟,問餘氏可曾見着謝載盛,可見他又從筵席上溜之大吉,不知跑到哪裡躲清靜了。他對東西府的院子都不陌生,躲開仆婦,溜到沒有賓客盤桓的西府,可能性很大。倘若他真的在那裡守株待兔,要同娉姐兒說些什麼,娉姐兒可是個臉上藏不住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