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婷姐兒梭然立起身來,随侍的夜雨困惑地看着她。很快,婷姐兒又頹然坐了下去。
若自己的擔心沒有成真,那此番跟了去,不過是白白跑個來回,倒是引得人詫異;若自己的擔心成真了,跟過去恰好撞見二人私話,不僅于事無補,還平白讓兩人忌憚。無論哪種情況,都是一動不如一靜,還是在此處安坐為妙。
又再度開解自己:即使謝載盛真沒有顧忌,又去撩撥娉姐兒,娉姐兒也不是傻的。若她不願,至多立起眉毛訓斥謝載盛一頓,她也知道輕重,不可能當着賓客的面嚷到餘氏、姚氏跟前;若她願意,頂多臉上挂着笑,行事爛漫一些,也不會嚷得人盡皆知,出不了什麼事的。
小半個時辰過去,筵席将開的時候,娉姐兒才姗姗而來,臉上挂着甜蜜如饴糖的笑意,婷姐兒見狀,情知自己所料全中,殷家幾位女眷之間的尴尬在所難免,心中便咯噔一聲。
且說娉姐兒半點不知道婷姐兒的隐憂,她熟悉甯國公府的路徑,這種私密的事情也不需要人伺候,便将大丫鬟留在曠怡齋裡,自己腳步輕快地回到秋水閣。先讓留在屋子裡的小丫鬟侍奉了一盅茶水,這才滿意地伸個懶腰,呼出一口濁氣,走到淨房去更衣。
娉姐兒來潮比婷姐兒晚了兩三個月,她平時愛跑愛跳,體質一向很好。初潮之後,小日子一直很準,身上也沒有太多不适。但今日立得久了,到底有些妨礙,她皺了眉收拾了半天,才覺得舒坦。又要過熱水洗了手,才神清氣爽地出了屋子。
離開席還有一些時候,娉姐兒便也不急着回去,心想不若在家裡的三個亭子附近繞一圈,偷個閑,再慢慢回去不遲。誰料才出了水天閣的門,東邊就冷不丁轉出來一個人,看身量還是個男子,驚得她險些喊出聲來。
那人慢悠悠地說了聲“是我”,娉姐兒覺得聲音熟悉,才放松下來。睜大眼睛,見是謝載盛,複又皺眉:“怎麼是你,你跑到這兒來做甚?”
謝載盛雖然頻頻來西府做客,但水天閣這一片作為殷家姑娘的閨房,素來是客人們的禁地。若謝載盛立在長天閣西邊,尚且可以解釋為他是繞着邺水散步,不小心走到這裡。可他所在的位置是秋水閣以東,邊上又沒什麼景緻,隻能解釋為他是特意過來等人,或者找人的。
謝載盛過了變聲期之後,聲音便清冷了下來,伴随着他永遠氣定神閑的表情和慵懶的動作,聲音似乎也帶着一種懶洋洋的氣質,又因着通身的傲氣,而自帶幾分矜傲。他慢慢地、仔細地,從頭到腳細細端詳娉姐兒一番,點了點頭,十分肯定地喊出她的名字:“殷宜娉。”
娉姐兒奇道:“你怎麼知道是我?”她雖然是回來更衣的,但更換的是裡衣,又不是外裳,依舊和婷姐兒一模一樣。但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犯了傻,每次看見謝載盛出現在他不該出現的地方,自己總忍不住問他做甚,婷姐兒卻從來不問,彬彬有禮地問了好,擡起腳就走,不與他多糾纏。
都怪他剛才的眼神太有欺騙性,害得自己以為他是從那番端詳中認出了自己。
娉姐兒又羞又惱,正欲說話,謝載盛忽然回答了娉姐兒的問題:“我想着以殷家二姑娘的排場,一整日的筵席,中間必然要換一次衣裳,故而到這裡來等你。”
還是謝載盛的一貫風格,這是在打趣娉姐兒的愛美之心,但娉姐兒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别的意思,有些吃驚地問道:“你是特意在等我?有什麼事嗎?”
雖說兩人年紀漸長,要守男女之防,但因為一層表親的關系,這一道防線也一向十分松散。謝載盛要同娉姐兒說話,實在是容易不過,哪一回一塊玩的時候當面就說了。或者請松哥兒、謝握瑜代為傳話,也沒什麼不便的。
究竟有什麼話,要他不避嫌疑,走到她的閨房附近等她,必要當面陳述,不假他人之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