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教養兒女方面,姚氏或許算不得一個成功的母親,但絕對是一個開明的、疼愛子女的母親。就說這親事,天底下肯問過子女意見的,已經是難得的開明父母了。
譬如餘氏在替兒子擇妻之事,自己相中了柳氏,肯問一問兒子的意思,甚至帶着他到柳家去,尋了由頭許他們私底下見過一面,再做決定,便足見她對松哥兒何等疼愛。
而似姚氏這般,将決定權從丈夫處奪過來,交到女兒手上的,更可謂絕無僅有了。
殷萓沅聞言,竟也沒有異議,點了點頭便道:“那明日裡你将娉姐兒喊過來,将利弊都掰開揉碎了說與她聽,再細細問她的意思。”
姚氏點頭應下,殷萓沅又補充道:“女兒大了,再活潑外向,說到婚事總要不好意思的,佩璜記得千萬要與她單獨談論此事,連婷姐兒、艾媽媽也不要留在房中。”
姚氏見丈夫如此鄭重其事,倒是有幾分詫異,随口笑道:“娉丫頭有主意着呢,上一回從新甯伯府出來,你這個當爹的也在馬車裡,她說起譚家事來還是頭頭是道,一口一個‘不能與他們家結親’,也沒見她不好意思了。婷姐兒是她嫡親的妹妹,艾媽媽又是我房裡的老人了,也算是看着她們長大的,不比鞏媽媽她們更疏遠,便是一塊聽了,幫着參詳參詳,又有什麼妨礙?”
殷萓沅欲言又止,面露難色,等姚氏有些好奇地看過來,他便斟酌措辭,緩緩道:“艾媽媽倒也罷了,不過是口風不大嚴謹,八字沒一撇的事,她若嚷嚷得人盡皆知,我們難免騎虎難下。這婚事,就變得為輿論所轄制,不成也得成,成也得不成了。至于婷姐兒,這孩子心思重,在我們當爹娘的來看,對于她和她姐姐,當然是一碗水端平的。與譚家世孫有些交集的人是她姐姐,論序齒也該姐姐議親了,再替妹妹挑人。可我隐隐有些擔心,怕婷姐兒不是這樣想的。覺得我們事事都先想着她姐姐,若是心裡有些龃龉,和娉姐兒生疏了,就不好了。”
姚氏望着丈夫,眼睛睜得大大的,盯着他瞧了許久,“噗嗤”一聲笑了,拿剝蔥也似的纖纖玉指點了點他,道:“我看你呀,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的婷丫頭,哪裡就這樣小氣了?從小到大,事事都讓着姐姐,由着娉姐兒挑吃挑穿的,沒有半點怨氣。娉姐兒若能許個好人家,她是替姐姐高興都來不及呢,哪裡會怪我們做父母的偏心?再說了,譚家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家,婷姐兒也不會把一個世孫夫人的位置當成什麼香饽饽,去和親姐姐争搶。”
她笑了一陣,又噘起嘴來:“又是怪我的陪房大嘴巴,又是怪我的女兒小氣,殷萓沅,你是不是瞧不起我,看打!”
姚氏生得豔麗,淺笑嬌嗔起來便分外活色生香,這一番嬌滴滴的做作,仍似二八嬌娃一般,落在有情人眼中,是半點兒也不矯揉造作。殷萓沅心中受用,口中連連告饒賠不是,夫妻之間鬧了一陣,這才歇下。
到得次日,姚氏果然依言屏退左右,單獨留下娉姐兒談話。隻是這一開口,姚氏便犯了難,心中暗暗懊惱,昨兒個夜裡怎麼光顧着和丈夫打嘴仗,沒有商議好口徑,今日倒是不知該怎麼同女兒說了。
當父母的聽見别人家小郎君中意自己的女兒,當然覺得這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但是做女兒的若是得知有郎君思慕自己,表現得有半分不得體,一個“輕浮”的惡名是跑不了的。
姚氏總不能直通通地告訴女兒:“昨日你爹同我說,他打聽得知,譚世孫對你一見鐘情了,心裡中意得不得了。你看在他的份上,肯不肯為了他這一片真心,别太計較他姐姐和母親的為人,就點頭嫁過去罷?”
可是若不将譚舒愈的一片傾心透露給女兒,又該如何讓她重新權衡一門本來已經被她放棄的親事呢?
姚氏便沉吟不決起來。
娉姐兒被母親叫進屋裡密談,早就被這番屏退左右的鄭重其事逗得好奇起來,又見母親遲遲不開口,好奇愈發濃厚,便主動發問:“娘叫我來,要同我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