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想了想,還是遠兜遠轉地開了口:“依我們娉丫頭的眼光,說親的時候,你最看重什麼?是未來夫婿本人的品貌才幹呢,還是他家裡是否富庶或者位高權重,又或者是家裡的人際關系是否簡單、和睦?”
娉姐兒被吓了一跳,觀察着姚氏的神色,問道:“怎麼了,娘,是不是有人跟我們家提親啦?”
姚氏忙笑道:“也沒有,隻是忽然想起來,随便問問。你想嘛,眼看你們已經及笄,說親也是迫在眉睫的事了。也虧得娘興興頭頭替你們尋訪了這些年,還口口聲聲說要給你們姐妹都挑個好人家,結果連你們的喜好都沒摸清楚,也實在是太糊塗了些。昨兒同你爹閑話,還是他提起來,我就趕緊着問問。”
這倒也的确像姚氏能幹得出來的事,娉姐兒不禁莞爾。趕緊讨好地拿起桌上的玉環梅紋提梁壺,替母親倒了一杯茶,這才答道:“多謝爹爹和娘親想着,實則女兒也不曉得要嫁到什麼樣的人家。權位呢,我倒也不怎麼戀棧,錢财也隻消得夠花銷就成了。不過家裡的人口最好簡單些,有個把哥哥嫂嫂倒也無妨,隻弟弟妹妹别太多。當然,郎君本人的相貌才幹,也都要說得過去才是……”
說着“不曉得嫁給什麼樣的人家”,結果張口就說了一長串的要求,姚氏聽得笑了,接過女兒倒的茶飲了一口,笑道:“我還以為以我們娉姐兒的心氣兒,必要嫁到高門大戶,且最好得是當家做主的宗婦,才好一展你的才幹。誰料娘想得與你的想頭差了許多,你倒是不介意上頭有嫂嫂,卻不想家裡有太多弟妹?能否同娘說說,為甚?”
娉姐兒便赧然道:“說實話,從前也未曾想這許多,隻覺得成婚是我與夫君兩個人的事,隻要他人好,值得托付,其他的不過小事雲爾。”
“那又是因為什麼改變了主意呢?”姚氏饒有興緻地問道。
娉姐兒答道:“是從前在德馨室讀書的時候,和瑜表姐、婷姐兒三人之間議論了幾回,她們兩個都覺得姑嫂、婆媳、妯娌之間的關系很重要,因為許多家長裡短,雞毛蒜皮的事情,都是幾個婦人之間在掰扯,男人家心粗,顧不得這許多。有時候家裡的女人甩臉色使絆子,當丈夫的再愛重妻子,卻也未必能琢磨清楚裡面的彎彎繞繞;就算懂得了,夾在中間,也未必好出面護着媳婦。”
她沒有注意到姚氏驟然露出的憂色,繼續滔滔不絕道:“至于為什麼可以有嫂嫂,卻不想有太多弟妹,也是我自己的一點小心思……娘也知道,我是最疏懶不過的了,上頭有個嫂嫂操持家務,我隻要打點自己的小家,就和娘您一樣,日子過得舒心。可若要我自己當嫂嫂,照顧許多的弟妹,我覺得累得很,還容易疏漏,若是得罪了人,日子可就更不好過啦。”
姚氏卻已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都沒怎麼留意後面的話。等娉姐兒發表完自己的見解,她才笑了笑掩飾自己的走神,點頭道:“我們家娉丫頭的想法,娘心裡有數了。順便問問你,婷丫頭看重什麼,你這個做姐姐的,心裡可有譜?”
娉姐兒便毫不猶豫地答道:“婷丫頭是個主意正的,她倒是想當宗婦,覺得凡事親力親為了,就不用擔心受旁人的氣了。”
又低着頭,兩隻腳尖對在一塊,不好意思地笑道:“不過她倒不似我那樣愛俏,對夫君樣貌的要求倒在其次,最好是尋個知道上進的,她就心滿意足啦。”
這句話,到底還是透露了自己對丈夫人選的要求,還要添上一樣“相貌俊美”。語畢,鼓起勇氣擡頭看了一眼姚氏,見她一臉的若有所思,看着自己的眼神又是暧昧,又是打趣,娉姐兒登時羞中帶惱,輕輕一跺腳:“娘笑話我,我,我再不理你了!”說着生怕姚氏笑出聲,立即提起裙子跑了。
是夜,姚氏便向殷萓沅交差:“今日我同娉姐兒談過了,我看譚家這樁婚事,還是算了為好。”殷萓沅詫異道:“怎的,是娉姐兒不同意?”姚氏便道:“倒也不是紅口白牙地說了不肯,隻是我問她,想嫁到甚樣的人家,她說要關系簡單的。還說丈夫再好,後宅裡被婆婆妯娌、大姑小姑欺負了,做丈夫的也幫不上忙。我尋思着,這句話不是剛好對得上譚家的情況麼,所以幹脆沒有跟她提起。”
見殷萓沅沉吟,姚氏便沒好氣道:“怎麼着,難不成你還要我明明白白告訴女兒,譚舒愈看上她了,再讓她重新考慮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