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花老太太和姚氏定下論調,認為好哥兒院試不第非但不是不夠用心,反倒是太過努力的緣故,家中上下便無人再敢苛責。反倒是姚氏令金苗勤家的做了許多滋補的湯水小吃,一日兩頓地給兒子進補,不出一個月,好哥兒的下巴就圓了起來。
姚氏又安慰兒子:“一回兩回考不過,乃是再正常不過。橫豎這什麼勞什子童生試是三年兩試,今歲不過還有明歲,明歲不過還有下回呢。好孩子,别往心裡去,将自己逼迫得太過,那就得不償失了。”
好哥兒卻長籲短歎道:“原還想着一口氣過了童生試,今歲秋闱,雖然沒什麼希望,也可以去見識一番。明歲又有春闱,倘若交了高運一氣兒過了,似謝家的表哥那般,娘該是何等的揚眉吐氣!偏生兒子這樣不争氣,倒叫爹娘替我操心,實在是我的罪過了!”
兒子如此上進,姚氏大感欣慰,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又摟住好哥兒摩挲着,笑道:“你這樣上進,娘心裡實在是熨帖得不得了!好孩子,你有這份心,已經比什麼都強了。讀書考舉的事情,咱們慢慢來,一步一步來……”
正所謂東邊不亮西邊亮,西府的好哥兒雖然落第,東府的松哥兒卻傳來了好消息。崇文十三年春闱,松哥兒高中二甲,且名列前茅,于選館試之中成功考取庶吉士,自此一輩子的仕途,有了良好的開始。
經此一役,非但松哥兒本人身價倍增,連帶着柳氏也跟着揚眉吐氣。饒是餘氏為人低調,也難掩喜色,大擺宴席,将至交親故都延請了一遍。
婷姐兒本想趁着松哥兒的喜事,與桃姐兒一晤,向姐姐傾吐心聲,偏生桃姐兒的長子昇哥兒出水痘,桃姐兒忙着照顧兒子,連親弟弟的喜宴都沒功夫參與,隻打發身邊的秦媽媽随了禮。
錯過了這個機會,婷姐兒想要再尋到和桃姐兒單獨相處的時機,就更難了。這一等,就一直等到三月裡,等到姚氏領着兩個女兒入宮,言辭含糊地向皇後打了招呼,等到娉姐兒和婷姐兒在皇後的默許之下被塞進了選秀的隊伍,住到了皇宮的儲秀宮之中。
至此,婷姐兒已經徹底斷絕了向桃姐兒求助的念頭。事已至此,皇宮中禁衛森嚴,要想再向人遞信,幾乎是天方夜譚。
婷姐兒不由感到十分後悔,倘若崇文十二年,姚氏打定主意的時候,自己不那麼顧忌着母親的顔面,直接撕破臉将事情捅到大房跟前,說不定已經在餘氏的雷厲風行之下解決了事端。雖然這會讓姚氏的顔面蕩然無存,也會嚴重影響到自己和姚氏的母女之情,以及自己和娉姐兒的姐妹之情,但事情至少不會像現在這樣難以轉圜,被動無比。
又或者自己當時沒有那麼投鼠忌器,别顧慮什麼“信上說話不方便”、“單獨找大房的人談話會引起姚氏或者娉姐兒的疑心”,早早行動起來就好了,總好過如今被困在四方的牆垣裡。
再或者,自己再表現得強勢一些,将自己對入宮的不情願表現得淋漓盡緻,或許姚氏會忌憚于自己“甯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決絕,不再一意孤行;或許能夠激起殷萓沅的憐惜,讓他為了自己出面,将一對三的局面至少改變成二對二,讓事情在西府内部得到解決。
可惜,此時想得再多,都已經是馬後炮了,無濟于事。
婷姐兒回想起姚氏背着太後,私底下求見皇後時,皇後的尴尬為難,懷疑猜度,以及坤甯宮中的大小宮人看向自己母女三人時或詫異或暗藏鄙夷的目光,就羞憤不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可偏偏是平日裡最要面子的娉姐兒,到這時節反倒是不以為意,好似完全沒有察覺宮人含義豐富的目光。甚至當着一衆秀女的面,還自矜身份起來,處處以太後侄女的身份自居,唯恐旁人不知道自己的裙帶關系似的。
有了皇後的照拂,姐妹二人的選秀之路自然走得平順無比。那些在秀女面前疾言厲色的老嬷嬷,在娉姐兒與婷姐兒面前無一不是慈眉善目,連驗身的動作都硬是輕柔幾分,對于姐妹二人規矩禮儀的不當之處,也總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一點都不為難挑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