娉姐兒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婷姐兒的神色,婷姐兒臉上還是那波瀾不驚的平靜,以她對自己同胞妹妹的熟悉,還可以感覺到平靜之下那一絲淡淡的喜悅。
她在高興些什麼?
娉姐兒忍不住去探究。不過她很快就替婷姐兒想到了理由:雖然自稱想通了,但婷姐兒的态度想必是從“不情不願”轉變為“勉強接受”而已,要讓她真的心甘情願,還需要一段時間,于此時此刻聽說可以回家去,她覺得高興也是合情合理的。
可是,這樣的假設雖然解釋了婷姐兒的平靜和歡喜,卻依舊無法解釋她提前收拾行李的行為,難道真的要相信她所說,相信婷姐兒是因為無論選秀結果如何,儲秀宮都住不長了,才提前收拾行李?
娉姐兒思來想去,都沒個結果,幹脆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皇後娘娘為什麼要把我們送出宮去?你可有頭緒?”
婷姐兒搖了搖頭:“姐姐都不知道的事情,妹妹又怎麼知道呢?”見娉姐兒皺眉,婷姐兒意識到這句話有些陰陽怪氣,又找補道:“我的意思是,入宮之後我一直閉門不出,自然消息閉塞,是以渾然不知。不過既然是皇後娘娘将我們送出去,我們也不必擔心——皇後娘娘宅心仁厚,肯定不會害我們的。我們也隻要聽從皇後娘娘的安排行事,那是再沒有錯處的。”
婷姐兒的話雖然沒能解答娉姐兒心中的疑惑,卻也不無道理。娉姐兒便不再追問,懷揣着滿腹心事,回到了甯國公府。
說起來也有将近一月沒有回家,娉姐兒和婷姐兒自打從娘胎裡出來,還沒有離家這麼久過。不過此時此刻,誰也沒有心情感慨。因着夜色已深,花老太太并沒有被打擾,隻有東西府的主母餘氏和姚氏,一頭霧水地迎接兩個歸家的小娘子。
隻是兩人的疑惑也各有不同,姚氏納悶的自然是好端端送去選秀的女兒怎麼被突然遣返,餘氏那裡得到的說辭卻是姚氏将一雙女兒送到了通州的外家,侄女們三更半夜從外祖家回來,可别是在姚家受了什麼委屈。
娉姐兒急着和姚氏說說私房話,分析一下皇後此舉的原因,還是婷姐兒仔細些,想着先安撫餘氏,免得餘氏起疑。婷姐兒從姚氏處問明了她搪塞餘氏的借口,便自告奮勇到東府向餘氏解釋,留下娉姐兒與姚氏母女二人分析情況。
這時節,殷萓沅也得知了消息,從卧房出來,和姚氏一道詢問娉姐兒。娉姐兒便原原本本将自己和婷姐兒今日的舉動都與姚氏說了,一家三口分析來分析去,都想不通皇後怎麼會夤夜把人送回來。姚氏焦躁地“啧”了一聲,煩躁地問道:“婷姐兒怎麼說?”娉姐兒道:“她就說聽皇後娘娘的安排,總歸是不錯的。”又道:“我是再分析不出什麼來了,婷丫頭素來心細,爹娘不如去問她——說起來,她在大伯母處解釋了半日了,怎麼還不回來?”
衆人正在納罕,婷姐兒卻又回來了,道:“我已經向大伯母解釋了。”姚氏忙問道:“她應該不知道你們是從宮裡出來的罷?可曾起了疑心?”婷姐兒笑着搖頭。
姚氏又要問她宮裡的事,婷姐兒卻推脫太累,不願細說,殷萓沅心疼女兒,便勸姚氏道:“孩子們大半夜的被送回來,也累着了,讓她們先休息,有什麼事明日再問也不遲。”姚氏“嗐”了一聲,焦躁道:“不問清楚叫我怎麼睡得着!”卻到底也沒再逼問,便各自回去休息了。
姚氏心裡直犯嘀咕,一夜沒得好眠。次日一早便起來,因着做賊心虛,恨不得立刻飛到東府去請安,探探餘氏的臉色和口風,看她知不知道自己自作主張。誰知餘氏一大早就被太後娘娘宮裡的内侍接了去,也不知是有什麼吩咐。
越是心裡有鬼,越容易擔驚受怕,殷萓沅今日要去公廨,倒是不必受罪,姚氏看着殷苈沅平靜逾恒的臉色,心中不住猜測大房究竟知不知道此事,太後驟然傳餘氏入宮,是不是來興師問罪的。
倒是花老太太并不知道内情,看見兩個孫女回來了,很是高興,拉着她們坐在身邊:“在姚家玩得可好?去了這麼久,想死祖母喽。”娉姐兒心裡裝着事,聞言不過僵笑而已,倒是婷姐兒打疊起精神,同花老太太随意說了些在“姚家”的趣事,将場面敷衍了過去。
請過安各人回房,姚氏一直在盼望餘氏歸來,奈何守在二門的小厮遲遲沒有帶回餘氏已經出宮的消息。大伯殷苈沅倒是在家,隻是她或許有勇氣去刺探姚氏,卻怎麼也不敢和這個向來嚴肅古闆的大伯耍花腔。隻能又将兩個女兒叫來,一遍一遍地反複盤問。末了娉姐兒都被問得煩了,倒是婷姐兒一直溫言細語的,不厭其煩地回答姚氏的提問,顯得耐心極了。
好不容易等到餘氏回來,姚氏便迫不及待地去了寸心堂,可惜撲了個空,問了餘氏房中的丫鬟才知道,餘氏到了春晖堂去。姚氏很快回轉過來:太後娘娘傳召,肯定是有所吩咐,餘氏回來自是要向花老太太禀報的。也是自己慌了,失了分寸,行事格外笨拙,才沒有想到這一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