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思苑。
明月如半盤,清清冷冷。
顔塵用了晚飯後便被顔情傳音喚去談事,大半個時辰過去了,還是沒有回來的迹象。
楚燿閑着無聊,在苑裡逛了兩圈,就一人上去春風亭,往亭下的貴妃榻一趟,心事滿面。
青絕前往九幽已有數日,至今未有消息,他不得不憂心。
原是想着讓蘇青聯系他問問情況,誰知蘇青一問三不知─不知道,不清楚,不會,差點把他氣到吐血!
本來這件事已經夠讓他頭疼的,現在又來肖骐一事…簡直是火上澆油!
雖然顔塵勸他不用擔憂,也拿人格擔保千面的品格,可是他始終不放心。
肖骐這人他太了解了,性子軟糯,任人戳圓按扁,對親人朋友更甚,幾乎是說什麼做什麼,半點拒絕也不會。
楚燿原是想再過兩年,就給他尋一個樸實賢惠的姑娘,兩個人安安穩穩過好下半生就皆大歡喜,誰知他一個沒看好,這家夥竟然和千面搞上了?!
難道他不知道千面這人就是一笑面虎嗎!
肖骐為人心善又單純,若是和千面這樣心思深沉的人一起,定是要被吃得死死的!
好的時候也就算了,要是不好了怎麼辦?
雖說顔塵信誓旦旦擔保千面不會是那種人,可萬一呢?
這人說變就變,誰也不知道他會因為什麼而變,也沒人知道他會在哪一刻會變!
也許這改變不值一提,也許這改變會要人命!
肖骐若是因此萎靡不振怎麼辦?看破紅塵了怎麼辦?更甚的是,輕生了怎麼辦???
楚燿不敢想象!
肖管家把那麼大的一個人交到他手上,他若是沒有好好護着他直到壽終就寝肖家列祖列宗不得從土裡爬起來把他給拆了!?
楚燿不能接受!
一想到肖骐和千面相依相偎的畫面就好像是自己親手養大的好大兒被豬拱了一樣讓人心塞!
就拿今天的來說……算了,還是不說了。
天上明月仿佛是了解他的心情一般,往雲中一躲,隻露出一小角,惆怅黯淡。
楚燿躺下幾刻就覺渾身難受得緊,起身松松四肢,才剛動了一會,就看見肖骐垂着腦袋回來了。
“肖骐?”楚燿一邊走下涼亭,一邊喚他。
清月的光影灑在他身上,在他眉眼間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
肖骐踩着月影,像是沒聽見似的。
楚燿來到他面前停下,道:“走路沒個走路的樣子。”
肖骐吓得往後一退,拍着胸口道:“二郎!你吓死我了!”
楚燿一個指頭敲在他腦門,“叫你都沒有聽見,在想什麼!”
肖骐驚心未定,話沒過腦子就直接說出來了:“在想千面。”
楚燿:“……”
恨鐵不成鋼吶!
楚燿憤憤道:“蠢貨,你除了想他還會做什麼!”
肖骐沒由來的被罵,十分委屈:“二郎,我又做錯什麼了哦?”
“你……!”楚燿氣不打一處,暗暗忍了一會,決定帶他出去多看看金陵的俊郎美人,“走,跟我出去。”
還在疑惑自己為什麼被罵的肖骐一時沒反應過來:“啊?”
楚燿沉臉:“啊什麼啊!快跟上!”
肖骐問:“二郎,我們去哪啊?”
楚燿道:“别問,跟着來就行了!”
肖骐隻好閉上嘴,乖乖跟上去。
金陵的月,皎潔柔和。
金陵的夜,燈火明亮。
金陵的街,熱鬧如晝。
二人很快來到金陵最繁華、最喧鬧的集市。
長街上人頭湧動,喧聲陣陣,有叫賣的,有遊蕩的,有賣藝的,有耍鬧的,有幽會的,每張臉上都挂着笑,十分安樂。
肖骐很快被眼前的一切所吸引,蹦着跳着往人堆裡紮,這看看,那摸摸,看樣子是沒工夫想人了。
楚燿很是安慰。
那頭,肖骐在一家賣腰封的攤位前停下腳,左挑挑右揀揀,選了一條素白鏽銀線流雲紋的腰帶。
楚燿一見,心喜道:“這家夥終于開竅了,懂得送禮給我了。”
剛這麼一想,就見肖骐掏了銀錢給攤販,拿上腰帶朝他走來。
楚燿迎上去,正要伸手,肖骐率先道:“二郎,你覺得這腰封怎麼樣?和千面搭不搭啊?”
楚燿一個趔趄,再次感歎:“兒大不由爹啊!”
肖骐還在等他給意見,“二郎,你覺得怎麼樣啊?”
楚燿氣惱:“做什麼都想着他,不想會死?!”
肖骐笑嘻嘻道:“千面今天才送了一件新衣裳給我,禮尚往來嘛。”
楚燿冷哼:“一件衣服就能把哄得你這麼開心,要是送你一座宅院,你不得立馬以身相許?”
肖骐眼睛都亮了:“我願意,我願意!”
楚燿啐了他一臉:“不值錢的玩意!”
肖骐哼唧唧:“二郎,你是和顔公子吵架了嗎?”
一提顔塵,楚燿竄到一半的火又滅了,“你就剩這張嘴了。”
肖骐面露一笑,心道:“還是顔公子管用。”
二人沿着長街一路行去,人越來越少,路上也越是冷清。
行至盡頭,隻看見幾間瓦房大門緊閉,一片烏黑。
肖骐貼在楚燿身後,低聲道:“二郎,我們這是去哪啊?”
他聲音小到好似怕驚醒什麼東西似的,楚燿一個字也沒聽清,“你嘀嘀咕咕的在說些什麼?”
肖骐挨着楚燿的耳朵道:“我說,這裡好黑啊,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楚燿一把推開他的臉,“别挨我這麼近,一臉口水!”
“可是我怕。”肖骐可憐兮兮道。
楚燿無奈,任由他拉着。
長街那頭人太多太雜,楚燿嫌吵,隻想到沒人的地方安靜一下,可看現在這種情況,還不如在那呆着!
正要轉身,肖骐身子忽地一震,指着前面道:“二郎!”
這突然的一聲也把楚燿吓得夠嗆,氣洶洶往他所指方向看去,隻看見幾枝光秃秃的樹枝迎着風搖擺,再無其他,“你瞎叫個什麼勁!”
肖骐緊緊抱着他的手臂,顫聲道:“那裡有髒東西!”
樹影之間,是明月的餘晖在閃耀。
楚燿:“沒有髒東西,隻有樹枝!”
話音一落,忽起一陣陰風,兩人同時一抖。
肖骐捂着眼道:“我就說有東西!
楚燿的心也有點打鼓,沒敢多想拉着他轉身就走。沒走幾步,前方瓦房裡突然竄出來三個人,一個頭尖身短,一個臉大長身,還有一個…不說也罷。幾人一身夜行衣裝扮,看來不是鼠輩就是狗盜。
幾個夜行人看見楚燿二人也是小小一驚,後退幾步,交頭接耳:
“你們看,前面那人衣着不凡,想來是有錢人家的公子。”
“看看他腰間那塊玉佩,看上去就價值不菲!”
“這片平房真是一點值錢的東西都沒有,腿腳費都沒賺回本!”
“沒錯,我們奔波了一晚也沒幾個收獲,不如……”
說到這裡,三人齊目看來。
楚燿和肖骐對視一眼,前者鎮定下來,冷臉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們眼珠子挖出來!”
三個夜行人沒料到他脾氣如此暴躁,又開始了一番議論:
“這人看着跟仙人一樣,原來脾氣這麼臭!”
“看他眼神,好像要把我們吃咯!”
“怕什麼怕?我們三人,他們兩人,誰才要怕?”
“沒錯沒錯,我們把他們這樣那樣,任他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
三人說完,又移目看向前面二人。
這三個夜行人生得真是怪上加怪,雖然身形大相庭徑,可那副五官,小眼睛,吊梢眉,蒜瓣鼻,寡情嘴,簡直就像是刻出來的一模一樣,實在驚駭。
肖骐看多一眼就覺得心慌,“好狗不擋路!快走開!”
三名夜行人嚯了一聲,又再自顧自說來:
“這人看着柔柔弱弱,怎麼也這麼兇?”
“怕怕,他們兩個不會把我們三給卸了吧?”
“哎喲喲,他的眼神好兇狠!老大,我腳抖!”
“慫什麼慫!給我挺直腰杆來!”
楚燿無語,火蹭蹭冒了上來,“不想死就給我滾開!”
為首的夜行人直視楚燿,并道:“我們兄弟三人想問你讨個腿腳錢,識相地就乖乖把身上值錢的東西交出來!”
呵,鬧了這麼一頓終于說到正事了。
楚燿本就心火旺,被他們這麼一撩,徹底燃起來了,“我就不給,如何?”
三個夜行人想不到他拒絕的如此幹脆利落,一時啞了口,片響後吱吱喳喳又展開讨論:
“他說不給,怎麼辦?”
“要不還是讓他們走吧?他們看着就長了一副我們惹不起的樣子。”
“我們是搶,又不是借!直接上手槍啊!”
三人住了聲,往前一步。
為首那人喝道:“那就休怪我們兄弟三人不客氣了!”
說不客氣當即就不客氣,揮拳甩腳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