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甯安和封紫宸去翻找書冊地方志時,半眯着眼欲昏昏欲睡的老道士,需要他們提高幾個分貝才能大緻聽懂他們所需。
在老道士含糊不清的陳述裡,甯安他們大體知道了一些,三年前不知出了什麼事,藏書閣裡的書全部被搬到後院,就三進矮房作為書室,甯安同封紫宸翻找了一圈,無果。
有關三年前的事情,隻言片語,多本書冊裡皆寥寥無幾。
“藏書閣啊,那裡面空空如也,去那裡作甚哦,現沒人進去咯……”
老道說要幫他們找找後鑽到最後一進房後沒了動靜,甯安擔心會出什麼事。
在滿是黴塵的書室裡,微弱的油燈輕晃後發出一聲“啪嗒”,老道士竟倚在一圈椅上,左手捏着的書簡搭在腿上,徐徐的打着不大不小的酣。
沒錯,老道睡着了。
本想能從老道嘴裡再問出個什麼,顯然無甚可能了。
封紫宸将書簡從老道手中抽出,老道也毫無反應,他随意瞥了一眼,竟是一本曆代弟子名錄。
甯安湊上前來,“有什麼發現嗎?”
封紫宸大體翻了翻,然後重又塞回老道手中。
“有四人皆是三年前才入的門。”封紫宸笑了笑,示意甯安懸猜。
甯安低頭思索了番,“青玉,岚言,元竹和元獻?”
“沒有岚言,是元夕。”
那弟子的話忽的浮上他們心頭,甯安和封紫宸對視颔首,心照不宣。
甯安和封紫宸并未叫醒老道,隻是吹滅了油燈,待門在甯安背後撞上之時,甯安好似聽到了一聲輕笑,側過身來,老道卻依舊保持着那般睡姿,呼吸勻稱而平常。
“救……救命啊……殺……殺人啊……”
“救……救命啊……殺……殺人啊……”
“救……救命啊……殺……殺人啊……”
封紫宸仰頭看着他,此人已經叫了好一會兒了。
“欸,兩位大俠行行好,行行好,我就是一小道士,犯不着二位動這麼大的幹戈。”
此人叫全峰,也就是昨日清理現場的其中一人,查到他也不是什麼難事,既然他知曉三年前的事情,那問他也是最直接的方式。
全峰也是心中有鬼,瞧見他們後立馬調頭就走,當即就被封紫宸一把抓住,問他什麼,統統前言不搭後語,溝通起來十分困難。
結果就被封紫宸倒吊在一棵大樹下,然後被他推的像蕩秋千似的亂晃,枝丫發出“吱—吱—吱”的哀嚎。
地上插着一排閃着銀光的矛尖。
甯安有些悚然,将全峰一把穩住,不悅的看着封紫宸,“别蕩了,你三歲小孩兒嗎?”
“好好好,”封紫宸朝旁退了退,悠然笑道,“那甯大善人,您老來……”
“道長,你隻要說出一條,這繩索就朝下放一段,但若胡言亂語,我便裁掉一股,還請道長配合。”
封紫宸忍俊不禁,“小安啊,你真的是,哈哈哈……”
“裝模作樣的僞君子……”全峰的小聲嘀咕卻被封紫宸聽了個正着, “咻”的一聲,一片綠葉從繩索一邊劃過,全峰的頂門骨離矛尖又近了一分,全峰慌忙朝上勾着脖子,一邊又朝底下扭轉,“少俠,大俠,手……手下留留情,留情啊,我……我我口無遮攔,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别别别……”
“你割了一股?”甯安一驚又一怔,壓低聲音道,“我隻是吓唬吓唬他……”
“還不說?”封紫宸揚起下巴,眯了眯眼。
“好好好,我說,我說,”全峰的喉結上下滾動,拼命咽了咽口水,“三年前,四人夜幕來觀,滿……滿是傷痕,血迹啊圍徑約有五尺也。”
“要不……要不大俠放我下來,唾沫……快快堵住我腦門了。”
“大俠,我跑不了,聽聞大俠獨闖禁地,除了岚言,剩下的皆少了半條命,到現在還在榻上躺着,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小安,搭把手。”
“好。”
“師父心善,收留四人療傷至痊愈,其感念師父恩澤,願舍棄紅塵俗世,遁入道門,拜于蒼旻門下,罷去俗家名号,隻一人改為‘青’字輩外,其餘道号皆以‘元’為首。”
“那人是青玉?”
“是。四人頗受師父喜愛,很快占據重要地位,一夜,大師兄青烏竟立于師父床頭,意欲行兇,師父本要以蒼旻門規将其逐出師門,但奈何青玉苦苦為之求情,師父也實為不忍,便令青烏去掃後山石階,一日兩次,不論雨雪風霜,不論春夏秋冬,一日不可缺。”
甯安與封紫宸坐于全峰的左右側,安靜的聽着。
“沒人知道這四人的來曆,怪異的是,也沒人好奇,他們好似本就該在此地。”
“我?我為什麼敢提?呵,我一腔熱血,最看不得這些蠅營狗苟,還不知道這些人背地裡幹着什麼勾當……”
全峰那口沫橫飛,把自己誇的是天花亂墜,就差頂着一面錦旗告知世人,自己乃正義之士,旁人但凡有一絲猜忌皆是對他人格最大的侮辱。
“你說的這些隻是客觀現象,并不是原因。”甯安攔住了他的話頭,掃了他好一番興緻。
全峰“嘿嘿嘿”的樂了,笑着笑着語氣平緩起來,“這三年來的人也不少,都跟瘋了似的找月寒石,無所不用其極,起初觀裡還以禮相待,到死了幾名弟子後師父終是狠下心來,設立屏障,不讓外人随意進入蒼旻觀。
一日,師父從百花谷回來的路上遭遇埋伏,被打成重傷,青玉尋得一方,師父才得以保住了性命,但始終靠着瓊林果吊着,功力也大不如前,自然無法再支撐,消停了一段時間的蒼旻觀忽的又開始熱鬧起來。
衆弟子也頗有微詞,人心渙散,各抒己見,最終在不得已情況下,青玉下了殺令。
但要我說啊,說不定此人早就看不得師父冬烘那套,什麼道法自然,什麼順其自然,在人性面前,皆是狗屁。
這幫外人雖看起來急不可耐,兇神惡煞,男男女女,皆外強中幹,即便扛過藍芒膽的毒,也決計過不了藏書閣的那一關。”
全峰嗤笑一聲,“聽說小公子還受了‘水刑’,感覺如何?”
甯安蹙眉,“此話何意?”
怎麼了,我還打開了隐藏款?
全峰不答,直接生硬轉過話題。
“藏書閣裡鋪滿了月寒石,貧道曾有幸瞧過一眼,不過就是會發光的破石頭,也值得這麼多人趨之若鹜。”
“為何沒人出的了藏書閣?”
“小公子試試不就知道了?”
“诶诶額?我是真的不知道了,别别别,”全峰忽的被推到地上,封紫宸将一柄短刀橫在其頸間,吓得他渾身哆嗦。
“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過于蹊跷,我能力不足,若兩位能查出原委,那不也是做了一樁好事?”
“呵,貴觀私事也要外人幫忙,着實可笑!”
“不算不算,兩位公子能拿到月寒石,又能揚美名,不也是兩全其美的事?”全峰賤兮兮的笑了笑。
封紫宸翻了翻白眼,而後松開全峰,“先留你一命,若有半句虛言,無論你躲至哪裡,即便掘地三尺也定将你挖出!”
“是是是,”全峰一邊拍着胸脯,一邊正氣凜然的說道,“以上所述絕非妄語,天地可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