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臨這廂用過膳,元箫便汲汲候在門口了。
得到通傳後,元箫走至簾外,握拳躬身道,“殿下。”
“都退下吧!”
“是。”
待下人們都走清了,雲臨慢條斯理的來了句,“查到了嗎?”
“二十四年前,孟子君剛出生,本就貧寒,而後更加清苦,在這節骨眼上,孟成德卻離家經商,三四個月回來後,财神爺就如同住進了孟家一般,孟成德一躍成為仙鄉富戶。”
“還有呢?”雲臨呷了口茶,問道。
“年方十七的孟子君同幾人去山上方亭玩鬧,後差點摔死在瀑布裡,恰巧沈千業經過,救其一命。”
“哦?”
“那幾個玩鬧的孩子都曉得這事,應該做不了假。”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又何況救命之恩呢?”
“殿下所言極是。”
“準備好了嗎?”
“已準備就緒,就待二人出來。”
“嗯,提防些,别出了岔子。”
元箫再次拱拳,應了聲“是”。
元箫走後,屋内又回到了死一般的沉寂,雲臨呆坐了許久,眼眶泛紅了些許,待這股子情緒重新壓回體内,雲臨才吩咐下人進來倒茶。
死掉的是沈吉,還是像沈吉的人?
在沈吉撿到沈千業的那一夜,甯安記得,他們還是兩三進茅草屋,為何如今的沈家家底如此厚實?
是其中沈吉挖掘了什麼發财之道,亦或是……
不義之财?
甯安還未細想,便察覺到異常,沈千業的内室竟憑空消失了。
呼救聲分明從此地傳來,但肉眼看過去,就這麼空出了一塊地。
甯安抻手去摸,手感冰涼,像是在冰窖内放冷的肉。
又軟又硬。
可眼前卻空無一物。
甯安伫立原地,細思良久,竟發覺内室忽隐忽現。
甯安不禁哆嗦了一下,哈出的氣都霧蒙蒙的,扭動着四散。
夜寒天冷,雪掩埋了路徑,沉寂的村子内,隻聽到枯葉上托着的冰淩,“嘩”地一聲墜了地。
如手臂粗的白條透出陣陣紅光。
雖覺不可思議,但内室應當是被什麼紅色長條狀裹住,肉眼看過去呈透明狀,但隔一段時間便現出原型。
“真是有意思,竟是虛蛇。”
一人蹦跳着湊在一旁,貼近了看後,扭過頭來說道。
“齊姑娘,你……”
“虛蛇是無色之蛇,但若呼吸,它們便現出真身,同普通蛇類無區别。”
“有人利用虛蛇之特性,将這内室藏了起來?”
“眼下看來,是這樣。”
“那齊姑娘知道如何破解嗎?”
“虛蛇在冬眠,不易喚醒。”
“冬眠?”甯安環顧四周,這般雪景原是為其服務。
着實煞費苦心。
“那其實也是有方法?”
齊香荷的眼珠子轉了一圈,忽地噗噗地笑了,甯安皺皺眉頭,“莫非很難辦?”
“還是過于荒謬……”
齊香荷微偏着頭,眼睛時不時地向後掠,輕言輕語道,“生血獻祭,乃為上策!”
甯安翻開掌心,本用來喂食的右手已被青布條纏得好好的,他不知道是哪個封紫宸幫他處理的傷口,如果齊香荷未扯謊,那到底要多少生血才能讓虛蛇退去?
“不多,一滴即可,生血之味過于腥,虛蛇着實嫌惡,即便冬眠,也定會迅速蘇醒,直接便可破陣。”
“但是……”
甯安環顧四周,也沒什麼利器可用,不若……
甯安拉開手背打好的結,左手轉開幾道,映入眼簾的即是那條鮮紅,雖開口處有部分結痂,但還是可怖。
齊香荷眨了眨眼,朝内室揚了揚下巴。
甯安還未邁開步子,身邊的齊香荷倏地側身,旋轉兩圈後落于一旁,一雙眼瞬間“開了屏”,“封公子,别來無恙!”
“連葉子都能作為暗器,可惜甯公子啊……”齊香荷噤聲了,饒有興緻地看過來。
不過就是說甯安又廢又蠢。
甯安斜拉出一絲苦笑,倒也沒有半句虛言。
“呵,真惡心。”
“你說什麼?”
“用着男兒身,習慣否?”
“……封公子說話可真不中聽啊!”
“若沒有方處機,你活不到現在。”
“若不是他,我也不至于被困幾十年!”
封紫宸眯了眯眼,略帶浮揚的語氣,“啊~~~~那他真是該死!”
一語雙關,齊香荷恨恨地吐出一句話,“誰允許你這般說他!”
封紫宸瞄了一眼齊香荷的右手,嗤笑道,“青龍戟?你配嗎?”
大戰一觸即發。
方處機本人持戟尚不能餘,何況心智年齡皆定在十二三歲的齊香荷呢?
甯安眉頭緊鎖,她很有可能會落得個身首異處的下場。
倒是可惜了方處機的一片丹心。
齊香荷旋轉戟身,瑞雪滿空飛,接着周身雪花揚起,如一巨盤,盤内如幾條銀龍翻海,煞是兇猛。
眼神一凜,齊香荷猛地一推,銀龍從盤中跳脫出去,直擊封的面門。
封紫宸靜伫原地,銀龍張開巨嘴,鋒利的牙口如一潭深井,将封紫宸整個吞了進去。
事情發生的如此突然,甯安一驚又一怔,他似乎忘卻了什麼,此刻終是想起。
制造混亂,制造幻境,才是齊香荷的特長。
但是從哪個時點去判斷?
銀龍同封紫宸,一并碎成了雪末。
齊香荷的嘴邊挂着笑勁兒,隻直勾勾地看着甯安,而後一雙手從他腹中伸出,将他撕成了兩半,是張方處機的人皮。
連一絲血迹都不曾濺出。
人皮輕飄飄地落在雪地上,縮着縮着便消失了。
封紫宸就這麼戲谑地看着他,萬般嘲弄。
甯安的胃裡如同翻江倒海,他快吐了。
戟尖硬生生地紮在封紫宸左心口上時,甯安扭過腦袋看到了活生生的齊香荷。
甯安竟在他的臉上看到了三分妩媚與愉悅,他們都活着,虛虛實實,真真假假。
甯安即便明如澄淨,但心頭依舊震顫。
齊香荷猛地一拔,封紫宸就這麼仰了下去,甯安一箭步上前,托住了他,躬身屈膝,緩緩将他放下,他就躺在他的腿上,如往日般的面目清澈。
但……停了呼吸。
甯安一縷難以言喻的酸楚從胸膈開始朝上冒,他萬般恐懼的即是如此,不懼天地,卻悄無聲息的死去。
理智的那根弦快……斷了。
壓着他腿的封紫宸很輕,他就像一團棉花。
甯安還未觸及其面頰,他便……
化了。
不是整個化掉的,而是一點一點的凹陷下去。
很快,整顆頭顱已然灘了。
頭頂傳來奇怪的機械聲,甯安仰頭,隻見齊香荷一字一句地說道,“即是知曉,何必執着?”
甯安還未回答,場景又換了,一條虛蛇支開半條身子,與甯安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