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紫宸的表情莫名怪異,淡淡的來了句,“原來你就是黎叔。”
黎八用食指撓撓頭,尴尬地幹笑着,“成德還提過我?”
封紫宸的眼睛朝旁掠,“家父特意找人畫了像,問及何人,他便讓我這般稱呼。”
“成德竟然還記得我,真是……”黎八的嘴唇微微發顫,手指不經意地擡起。
“家父還說,若是他日遇見,休問緣由,直接封喉。”
一句話堵得黎八說不出話來,連甯安都怔了怔,黎八不禁朝後退了退,手指倏地收了回去。
“封紫宸……”甯安搖了搖頭。
封紫宸笑而不語,朝後揚了揚下巴,黎八眉頭緊鎖,“世侄想取劍?”
“黎叔,你還有的選嗎?”
“……我沒法取。”
封紫宸冷笑一聲,“呵,黎叔不吃不喝竟能被關三月有餘,真乃神人也。”
黎八的眼神略閃爍,“我隻想活着。”
“黎叔忘了,還欠世侄一個人情。”
黎八輕籲了口氣,“多謝……”
言外之意便是,事成之前,定保其不死。
但事成之後……
究竟是何恩怨,得空了得旁敲側擊一番。
黎八上前撸起袖管,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也不得動其分毫,劍穩穩當當地紮在榻中。
“看到了嗎?”黎八爬下床榻,搓了搓手。
“嗯。”
“那人說了,此劍認主,若非其主,必得使其服從。”
“如何服從?”
“劍身内為虛空,虛空世界則劍靈無敵,私闖虛空界,劍靈先禮後兵,隻會問一個問題,若答出來,即認作其主,答不出來,則困死在虛空界,生死難測。”
“什麼問題?”
黎八搖頭,“那人沒說……”
“真沒說,都命懸一線了,我怎會扯謊?”
“那人還說了什麼?”
“他……他說………若答不出來,就不配駕馭此劍,死不足惜。”
“哦?”封紫宸饒有興緻地看向甯安。
甯安蹙眉,一把箍住封紫宸的左手,輕輕搖了搖頭,“封紫宸,不要去……”
封紫宸悠悠地笑了,“你不信我?”
“不是……我信你,但……”
封紫宸反手握住甯安,而後一把将其拉入懷中,甯安在突如其來的擁抱中,感知着他的體溫與心跳。
黎八幹咳了兩聲,轉過身去。
“在下想起一事,一直怯于開口,隻希冀小安莫怪罪。”封紫宸在他耳後小聲道。
“我原諒你,你不要去。”
甯安小聲,幾近哀求。
“雲雨至半,在下便恢複了意識,但為人皆有貪嗔癡,在下亦逃不過。”
“我知道……”
“是嗎?”
“我一直都知道……”
兩人保持着相擁的姿勢,明明是一樣的,但卻不一樣了。
沒有心跳了。
似無數涼水從兩扇頂門骨一路澆透至腳心。
甯安心頭一酸,卻始終舍不得放手。
人活一世,雖趣舍萬殊,靜躁不同,常欣于所遇,必然快然自足。
然,遇人不淑則咎于時運,哀于所遭。
人心之難測,往往忽視矣。
痛定思痛,為常人所難堪也。
什麼家姐,劍靈,都是放屁。
不過是他自以為是,妄下定論,别人索性将計就計。
看勸阻不得,黎八歎了口氣,坐在床沿,為人嘛,總有執念,他的執念,便是回歸常人生活,還有呢,黎八越想越開心,自然是喝花酒。
他似乎許久未見秋娘,不知她一切安好?
不知怎的,想到了孟成德,黎八又愁眉苦臉起來,成德為何要殺他呢?
若不是他當年苦苦哀求,黎八必不願帶他,怎麼發财後就要卸磨殺驢呢?
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周圍淨是懸着的小山石,彼此皆用鐵索相連。
仰起頭來,陽光已被高處的巨石擋住。
身旁的山石在不斷的消失。
封紫宸瞥了一眼,立馬加快了速度,一步一步上山石,踏一塊,則之前的便消失。
待封紫宸躍上巨石,四周的小山石已全部不見了,留下光秃秃的縱橫交錯的鐵索,在風中互相撞擊着,發出“铛铛”的清脆聲響。
一人将雙手負于身後,聽到動靜後隻微偏着頭,眼睛繼而向後掠。
“閣下為何來此?”
封紫宸輕笑一聲,望向遠處,如雨後洗刷的清晨,日色斜照,蕩滌了污穢與混濁。
“來救人。”
“救誰?”
“救你。”
“哦?”
那人覺着稀奇,轉過身來。
一副少年的模樣,豐姿俊雅,一表非俗。
有清風吹拂,少年的衣袂緩緩飄動。
“多年前,主人也是這般說過,同閣下分毫不差。”
“劍主所往何處?”
封紫宸笑着問道。
“主人身死,劍靈無主即遁入虛空,永生永世無法逃離。”
“除非認主。”
“是。”
“劍主身死非你之責,不必自甘堕落。”
“與你何幹?”
封紫宸悠兒悠兒地笑了。
“春盡也,有南風,好便回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