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安本是看不見它的,但因為它們呼吸便有的特性,讓這時不時出現的景象更具詭谲。
虛蛇吐着紅色的信子,兩隻蛇眼直勾勾地盯着甯安,蛇類的氣息撲在甯安面上,甯安聞到了似從冰川深處傳來的清冷,耳目瞬間清明。
周圍場景再次切換,天地皆白,空無一物,唯有面前吐信的虛蛇。
又是一片吐息,虛蛇并未說話,甯安的耳旁卻有聲音在蕩,似從遠古而來,由遠及近,“凡人陽壽将近,知否?”
“再清楚不過。”
“三魂七魄本就不穩……”
話說到一半,虛蛇竟發出了怪異的笑聲,“咯咯咯……”
“老東西,竟是打我紫蛇丹的主意!”
虛蛇又定定地看着甯安。
“但念汝一片赤忱,心下不忍,便教汝多活幾日。”
虛蛇張開大嘴,一顆泛着紫光的金丹便緩緩墜落,甯安連忙手捧接住。
“汝等草芥如何與天鬥,吾靜觀之。”
“前輩沒了紫蛇丹,當如何?”
虛蛇扭了一半的蛇頸重又扭了回來,又“咯咯咯”地笑出聲,“吾自不用說,但凡人妄想同紫蛇丹共處,也得看有沒有這等本事!”
話音剛落,虛蛇則身皆發白,與這天地融為一體。
一炷香過去後,甯安才意識到,似乎得服下這紫蛇丹,虛蛇才會将他放出去。
“吾待汝身死後便來取丹,望好自為之!~~~~~”
聲音慢慢遠去,甯安再回到内室前,封紫宸見他終是回神,輕籲出一口氣來,正欲說些什麼,卻被甯安倏地擁住。
封紫宸一肚子的火就這麼被壓了回去,難得甯安如此主動,倒也不失為樂也。
良久都不見甯安動彈,封紫宸擔心他出了什麼事,打算用力掙開,壓在他心口的腦袋蓦地蹦出一句話來,“封紫宸,我……喜歡你。”
後面三個字輕得都快聽不出任何氣聲,封紫宸卻悠悠地笑了,撫摸着甯安的後腦勺,那腦袋就跟釘在他心口處一般。
封紫宸不願再揭甯安的短,薄唇輕輕蹭着他的耳廓,甯安覺着癢,沒忍住要揮開,手卻被封紫宸一把箍住,在他耳後來了句,“子之真心,終是聞之,欣之,悅之。”
剛觸及到虛蛇表面,甯安覺得眼内格外炙熱,隻輕聲道了聲“退去”,虛蛇便倏地醒來,提提下半身,四下撤去。
封紫宸覺着新奇,正欲詢問,眼前卻再現出了内室。
封紫宸立刻斂起笑容,将甯安拉至身後,右手用力一推,門開了。
眼前景象讓人震驚,一口寶劍直懸在其頭頂,幾寸的距離,此人卻盤膝坐在塌上,被一道繩索捆緊,上貼幾道符咒。
“小心,有結界!”
封紫宸低聲提醒,甯安連忙應了聲。
三重幻境,竟隻為困住此人?
究竟為何人也?
“大俠勿動,再多走兩步,我就要命喪當場了。”那人雙目睜圓,滿臉驚恐後則是一片無奈。
甯安這才注意到,劍與天靈蓋的距離已經近了幾分。
“看來得先解決那口劍。”
“不,是結界。”封紫宸環顧四周,否定了甯安的話。
封紫宸提到結界,甯安才注意到若有若無的流動屏障。
“看來是。”
“若是誰都可進,這般設置則毫無道理,咒可除,劍可取,人也可救。”
“可有想到破解之法?”
“别白費心思了,還是快些走吧!二位!”那人撇撇嘴,閉目嗆聲道。
無論甯安再怎麼詢問,那人皆是合目不言。
“那劍莫不是……钰凝劍?”甯安沉吟道。
“極有可能。”
封紫宸步罡念咒于陣前,無數個金字将其包裹其中,衣袖獵獵作響,甯安急忙退至牆角。
一推掌,金字猛地撞向結界屏障,一陣刺眼的金光之後,結界倏地碎開,幾縷輕煙後,面前已無水波流動。
那人猛地睜眼,“閣下是何人?”
封紫宸徑直走近,那人的眼睛都快翻到房梁上了,“啊啊啊……别别别……别過來啊!”
劍尖直抵男子的天靈蓋,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封紫宸已翻上床榻,橫劍攔截,劍尖與劍身相擊,發出“叮”的一聲脆響,懸劍力度之大,封紫宸撐不了多久。
且隻兩三寸的距離。
“封紫宸,需要我怎麼做?”
甯安上前,封紫宸緊緊咬出一句話,“燒符咒!”
“你們!你們!是想我死嗎?啊?”
“啧,你若再說一句,在下便直接放手!”封紫宸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劍下的黑腦袋,男子立馬鎖上嘴。
“隻有燒了符咒才能解除定身咒!”
“可用明火嗎?”甯安翻了翻身上,掏出一根火折子。
“可。”
封紫宸的腿朝下又屈了一寸,甯安連忙上前,吹吹火頭,有蜿蜒的火星亮着。
男子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甯安的手都在發顫。
“大俠……大俠……你……你可别抖了,我這命根子……”
封紫宸又蹲下一寸。
“吵死了!”
男子又立馬認慫,乖乖地看着甯安靠近那捆綁纏繞的符咒,絕望地閉上眼睛。
符咒先是變黑,然後“噗”的一聲燃起來了,青藍色的火光順着符咒一路燒到頭,貼至捆繩,竟緩緩地熄了,黑灰轉着飄上去。
這捆繩……
竟不可燃?
在最後一張符咒燒完後,橫劍已然壓至男子天靈蓋,男子還在那裡碎碎念,求神仙告奶奶,求菩薩請大佛。
封紫宸緩緩支起身子,對着男子肩頭便是奮力一掌,伴随着男子“啊~~~”的慘叫撞至牆頭,懸劍壓斷劍身,一劍紮在男子方才坐立之處,
懸劍便沒(mo)了一半。
甯安連忙上前,拉過封紫宸的手查看,除了持劍的虎口處發紅,無明顯傷口。
“無礙,隻是斷了一口好劍!”封紫宸提着半截劍身,而後放置床沿。
“那是捆仙繩。”
“捆仙繩?難怪不可燃……”甯安從幾塊磚頭裡将男子撥弄出來,男子一邊用力咳,一邊扭轉着身體。
“大俠大俠,我也不管什麼捆什麼仙繩,你們好人做到底,能不能順便把這繩子解了?”
封紫宸躍下床榻,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而後目光落在了懸劍的劍柄上,“你若跑了,我二人豈不白費功夫?”
“怎會?”男子的聲音瞬時揚了起來,“我豈是那番不知恩圖報之輩?我困在此地許久,都不見生人來,若不是二位,我還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出去。”
“可以解,但在下一向不做賠本生意,”封紫宸扭了扭頭,“暫時想不起來需要你做什麼,但先欠下。”
“欸好好好,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如若失信,便殺了汝,而後懸城門口三天三夜,待血迹流幹,将汝挫骨揚灰。”
“汝可以陽奉陰違,然,汝家世代短命,再加一條,于汝,也無傷大雅。”
男子深吸了口氣,而後重重點頭,“黎八記下了。”
封紫宸不知念了什麼,隻微微勾勾手,捆仙繩便聽話般地纏至其掌心。
“你是黎八?那李福來說将幾本秘籍交于你手,可有此事?”
甯安倏地想起此人來,封紫宸曾提及,此人的先祖及祖父輩俱從事盜墓的營生,不知陰德有虧還是什麼,皆活不過三十歲。
但此人倒是活了挺久。
“早前李福來同我商量,要倒了一個大鬥,我那陣子身體不适,沒去,他便帶了幾人去了,說裡頭東西可不少,順手牽了幾本秘籍來送我,我瞧着于我無用,便高價賣給了望劍山莊。這事我沒同他說。”
看封紫宸的注意力一直在那柄劍上,似乎不甚關心黎八是誰,又說了什麼。
“你……”封紫宸蹙眉回頭,黎八連忙躬身上前,“欸,大俠,你說!”
“你不認識我?”
黎八眯了眯眼,雙目陷入一片迷茫,但又不像一無所知的模樣,“大俠……你……”
“大俠你這般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這人同你有幾分相似……”
“孟成德!對,是孟成德!早些年一起倒過一個大鬥,都二十四五年沒見了。”
“孟成德是我爹。”
“啊?這……”
氣氛有些許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