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天奇細細咀嚼這兩個字,心中了然。
是尹仲在天仇胸前留下的那一掌……
那一掌竟是陰毒至此……
隐修一邊哭着一邊哆哆嗦嗦掏出金針,深呼吸幾下,努力穩住了自己的手,剛想要為春花施針,下一秒卻被童博攥住了手腕。
“等一等……”童博顫聲道。
隐修和尹天奇都不解地望向他。
“先……等一等……”童博再次重複。
“童博!你是不是瘋了?!”隐修怒罵道,“再不救她,她随時都會斷氣的!”
童博沒有說話,隻是一言不發地凝視着昏迷的春花。
往日裡總把脊背挺得筆直的人,此刻蜷在春花的身旁,就像張被揉皺的紙那樣脆弱。
“她體内的黑氣要是繼續蠶食她的身體,過不了多久就真的要死了!”隐修急迫地想要推開童博,高喊道,“是真的會死啊——!”
“隐修你冷靜一點!”尹天奇連忙拉扯住他,轉頭對童博道,“童博,你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不讓隐修為春花施針?”
他心裡何嘗不為春花憂心?可是童博的反應不對勁!
春花對童博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尹天奇毫不懷疑他可以立刻為春花去死。
所以童博怎麼可能阻止别人救她?
除非另有隐情!
“童博……你說話啊!”
此時石破天驚的劍鳴由遠及近,雙劍不知何時合二為一,那道奪目的劍芒飛入屋子,直直插在了童博的腳邊。
“神龍劍?”尹天奇詫異道。
隻見神龍劍身不斷震爍,那綿延而不同尋常的嗡鳴盤旋于空中,似是在傳達某些消息。
童博垂頭,凝神傾聽着什麼。
他的臉色逐漸變化,眼底動蕩的驚懼凝結成隐忍而不可置信的紅。
“童博?”尹天奇低聲問道,“是神龍劍對你說了什麼嗎?”
半晌,空氣中的冷寂好似快凍結成霜。
童博喑啞着嗓子開口。
“别治她……”
“什麼?”尹天奇和隐修都不可思議地望着他。
“她暈過去前,囑咐神龍劍告訴我們……”童博頓了頓,繼續道,“别救她……”
她讓他等她。
她說她會醒過來。
她保證自己不會死。
“簡直是胡鬧——!”隐修暴跳如雷道,“她這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他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帶着哭腔厲聲道:“她說不治你就真的不治她了嗎?!”
“她要是真死了你怎麼辦?!”
隐修見童博一副鐵了心的模樣,又對尹天奇道:“天奇,你快幫我把童博拉開!春花是我唯一的徒弟,我這個做師父的一定得救她呀!”
尹天奇下意識想按照隐修說的去做,擡起的手卻遲疑着徐徐放下,表情猶豫起來。
“天奇?!”隐修怒目圓睜道。
尹天奇緊抿着嘴唇,竟是與童博一樣陷入了沉默。
“童博……”
尹天奇直視童博的側臉,眼中堅定之意漸深。
“你别說你也贊同他啊?!”隐修驚道。
“隐修……”尹天奇沉聲道,“春花這麼說,必定有她的道理。童博最了解春花……”
“你們都發什麼瘋啊!”隐修覺得自己頭都要炸了,“現在是危急關頭生死一線啊!如果春花真的死了,你們誰來負責啊?!”
“我。”
短短的一個字,卻在頃刻之間扼住了隐修的咽喉。
“我來負責。”童博輕聲道。
“……你負責?”隐修鐵青着臉反問道,“你怎麼負責?你拿什麼來負責?!”
——我的命。
——拿我的命來賠給她。
童博很想這麼說。
可他知道這對隐修來說隻是一句空話。
“童博。”尹天奇的手重重拍在了童博的肩頭,“春花和天雪一樣,都是我的妹妹,你愛她,我也愛她。”
他的嘴唇不自覺地抖簌幾下,不知鼓起多大的勇氣,他紅着眼眶斬釘截鐵道:“今天這個決定的後果,我和你一起承擔。如果春花因為我們的決定遭遇什麼不測,那是我和你共同的責任,是我們一起犯下的錯。”
童博的身形一滞,側過臉,有些失焦的視線緩緩集中在了尹天奇的臉上。
“天奇……”他滾了滾喉頭,“謝謝。”
“朋友之間,不必這麼客氣。”
尹天奇看着春花的慘樣,嘴角為了勸慰童博勉強扯起的笑意慢慢消失。
“何況,春花本就是我所看重的人。”
隐修說的沒錯,春花确實正在【命懸一線】、【生死關頭】。
可如果這本就是春花所求呢?
尹天奇不禁扪心自問,如果今日他站在童博的立場,又會怎麼做?
面對自己的摯愛危在旦夕,究竟是對方的意志重要,還是自己的意志重要?
如果對方的意志,是他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那麼這個時候究竟要不要尊重她的選擇?
他又是否有勇氣義無反顧地扛下所有的後果?
打定主意的那一刻,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瘋了……都瘋了……”隐修一屁股癱坐着哭天搶地道。
童博平靜地用袖口去擦拭春花臉上的血污。
“天奇……麻煩你幫我去打盆水,好嗎?”
這臉上的血黏黏糊糊,她一定很不舒服……
“好。”尹天奇應道,“你等着。”
他起身,隻覺肩頭壓着千斤的擔子,走的每一步都比以往深重了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