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将籠屜往對面推了一下,好心情地推薦:“這個好吃,你也嘗嘗。”
她決定當個特有眼力價的姑娘,順手拿醋瓶倒了滿滿一碟醋遞過去:“蘸一下,更好吃呢。”
這家酒店服務非常好,擱在桌上的醋是當日才開封的正宗老陳醋,才到眼前就已經是酸香撲鼻。
敖仲下意識地接過來,那碟黝黑的液面倒映了自己半張臉,怎麼看都是又酸又黑。不僅是臉,滿鼻子的醋味鑽進來,從鼻腔一直到喉間都泛出濃濃的酸意。
對面的女孩目光殷殷地看來,敖仲不忍她久等,隻能暫且放下心事,順了她的心意,夾了隻小籠包蘸了一點醋嘗了一下。
頓時滿嘴的酸,差點兒嗆到。
随意嚼了兩下,立刻囫囵吞下。
扈櫻挺有興趣,笑眯眯地問:“好吃嗎?”
敖仲不得不咂摸回味,除了酸也不知好吃在哪裡,回:“好吃。”
“好吃就再吃一個呀。”
面對扈櫻殷勤的勸吃,敖仲摸了摸胃,有點兒太酸了,受不了。
早上被迫吃了五個蘸醋小籠包,讓他像在醋缸裡泡了個澡。到了中午,盒飯一打開,糖醋排骨、番茄炒蛋……
看着都泛酸水。
敖仲抱着飯盒暗歎,感覺這一天将一年的酸都吃進去了。
但是,扈櫻仍沒察覺,反而分了一半糖醋排骨給他:“挺好吃的,你多吃點。”
雖然是大鍋菜,但廚師的手藝非常好,烹制時熱忱度很高,将這道糖醋排骨燒得色香味俱全,糖醋醬汁入口粘稠,又酸又甜地粘住身心。
有個不成熟的念頭在這粘溺的醋汁中緩緩冒泡:這似乎也許可能是故意的吧?
這份不确定不久後得到了肯定。
飯後休息時,扈櫻遞給他一杯青橘檸檬茶,仍是嬌軟又霸道的調子:“我昨天剛學的,嘗嘗我的手藝,不許說不好吃啊。”
玻璃保溫杯裡,精緻小巧的青桔和水靈可愛的檸檬片相擁着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淺黃的茶水悠悠蕩蕩地一晃一晃。
暮春的天,無端的熱,檸檬黃與青綠的配色清涼了數分,先勝了一籌,看着沁人心脾。
敖仲毫無戒心地笑着接過來,一面擰開杯蓋,一面贊美:“你這手藝可以呀,色已經占了先手。”
扈櫻笑盈盈的,先啜了一口自己杯中的茶水。
她的杯中搖曳着幾朵翩跹而舞的玫瑰,許是泡的有段時間了,玫紅的花瓣舒展開,鑲起櫻花粉的邊,由濃烈活潑逐漸溫柔俏皮,就像她一樣。
思緒再次放飛,敖仲忙不疊往回拽,下意識地猛灌了一口茶水。
酸!
差點兒噴出口,但他控制住了,艱難地咽了下去。
一時間,臉上的表情精彩紛呈。
扈櫻抱着自己杯子笑,那雙彎彎的眼中神采奕奕:“酸不酸?我聽說天熱了,多吃點酸的能清熱解暑。”
倒也不必這麼酸!
敖仲決定訂正午飯時的感想,這一口才是抵得上兩年的量。
他看着她那雙眼,如寶石般明亮,眨動間似有無數言語。他忽然了悟,她的确是故意的,從早餐,不,或許從昨夜開始,就是故意的。
可他生不了氣,是自己一再躲閃回避,試圖含混過去。
那雙眼中明明盛滿了委屈,她被嬌寵着長大,何嘗受過這樣的委屈?
想安慰她,不過是言語蒼白、誇誇而談,絲毫無法抵消自己所表現出的無動于衷。
可若是順她的意,他卻又實實在在地憂心以後,憂心自己不過是近水樓台,她暫且難以分辨。她兩世都圉于親友羽翼之下,所到之處、所見之人不過寥寥,若往後若遇見了想真心相待之人,她該如何?
進退兩難,他想說些什麼,可他自己都沒有想清楚,又有何能說?
他踟蹰難言,隻恨自己未生一張能說會道的嘴。
扈櫻倒不急于一時,笑了笑,起身悠悠然地往别處去了。
這杯青橘檸檬茶是特意挑的時機,午休将盡,衆人陸續忙碌起來,她該去準備下午的拍攝。
下午的第一場戲就是平陽公主與柴紹的獨處。
姜歸鴻喊了扈櫻與甄陸一起講戲。
敖仲仍在黯然地絞盡腦汁,一時未察,再回神時才發現,扈櫻早已離開。
他蓦然心慌,騰的一下站起身四處尋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