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的關系,潘念錦一向用心經營,與保管手機的仙娥涓溪也算熟稔,熟門熟路地找到了涓溪。想來敖仲不在東海,身為司物女官的涓溪相對清閑,雖詫異見到不請自到的來客,但仍熱情地迎進門。
潘念錦極會做人,進門先送了件木質拼裝模型。
涓溪閑來的愛好便是拼各種機巧玩具,見此自然愛不釋手。她成長順遂,仍是一副天真爛漫,在潘念錦的建議下,立刻拆了包裝,認真拼起來。
上千片零件散亂又有規律地堆在面前,涓溪一面拼一面聽潘念錦婉轉道明來意。
潘念錦拉拉雜雜地扯了一大篇閑言後,趁着涓溪放松時假傳聖旨:“常甯在Loong遇見了大太子,受命替殿下回東海向你取件東西。隻是常甯如今公務繁忙,實在難以抽身,我少不得來替她跑一趟。”
翻撿零件的手停下,涓溪看向潘念錦,斂笑肅容。
潘念錦觑着涓溪的神色,難辨喜怒,突然心虛起來,略略前傾,做出說密語狀,壓低了聲音忙不疊地解釋:“你知道的,他現在不便回來。”
又一指着桌上的零件繼續掩飾:“平日裡,你我各有職責,難得一聚,這回好容易有機會相見,我可不得買了你最心愛的玩具來瞧你不是?”
涓溪放下手中的零件,站起來淡淡地笑了笑:“多謝你還記得我這小愛好。但是,你既然是奉命而來,我們還是該先公後私。不知是要取哪樣物件?”
懸着的心又重新落回肚子裡,潘念錦忙解釋道:“不是什麼珍貴的寶物,是一部手機,前段時間新進的白螭送來的那部。殿下讓取了好還給主人。”
涓溪是個雷厲風行的性子,立刻将各種零件往前一推,站起來笑:“你且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話音還未落,她已經一陣風似的卷出了門,自然沒有瞧見背對門的潘念錦笑容得意。
不消片刻,門再次打開。
潘念錦忙起身,一面轉身迎向涓溪一面玩笑:“你這行事效率隻做個司物女官真是屈才!趁着大太子不在東海,司物之職清閑,你不如也随我去人間玩玩,我願做你向導。”
涓溪沒接話,隻打開了一隻钿螺漆匣,問:“你說的可是這個?”
潘念錦定睛瞧去,一隻手機靜靜地躺在匣内,黑色的屏幕愈加襯出銀色的手機殼邊框閃閃發亮,亮得刺眼。不由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中堅定而冷靜,她笑道:“現在手機都長得差不多,我先看一下。”
不等涓溪應答,潘念錦已經拿起手機,翻過來,拟人九尾狐在散開的絨絨尾巴中歪着頭向她抛媚眼。
狐狸就是狐狸,時時不忘勾引男人!
潘念錦不屑地輕哼一聲。
涓溪似是沒有聽清地“啊”了一聲,催問:“是嗎?”
潘念錦忙斂了斂神色,又笑道:“看這手機殼,想來應該是錯不了。”說着就要收起來,等回去了,定要仔仔細細地看。
哪知涓溪一把握住了潘念錦的手,道:“雖說你是奉口谕而來取,但總要有個信物來證明,不然你也說奉口谕,他也說奉口谕,都輕易取了東西走,搬空了庫房我總不好交代。”
這話内容雖不講情面,但語氣卻是一貫的軟綿綿,涓溪也是滿臉笑容,竟一時難以分辨她是否警覺。
潘念錦心念急轉,想了又想,終決定铤而走險,再次試探:“殿下原也這麼想過,可後來他又道這手機原是外來之物,更不是貴重寶物,本是規矩外的東西自然不必依規矩行事。何況他的信物哪樣不比這手機貴?反而有點買椟還珠了。所以最後,隻讓常甯來取,說你會給的。”
涓溪嚴詞拒絕:“這可不行!無規矩不成方圓,誰也不能越了去。”
兩隻手一時僵在當場,誰也沒松。
片刻後,潘念錦率先松手,将手機重新放回匣中,合上匣蓋,笑道:“是我疏忽了,我與常甯畢竟不同。我也不為難你,你且放在此處,我現在就去尋殿下,讓他寫個字據,可好?”
涓溪沉吟:“若是殿下的親筆字據,倒也可,隻是……”
“隻是什麼?”見涓溪半晌沒有下文,潘念錦不免焦急起來,語氣難免有些許不善,“難道親筆字據還不如一個死物不成?”
涓溪被她嗆聲,倒也沒惱,抱着匣子爽快地一笑:“行,那你去吧。”
潘念錦胸有成竹地走了。她當然不可能去找敖仲求什麼親筆字據,但她也早有主意。敖仲雖然如今是個甩手掌櫃,以前卻參與過Loong的管理,公司存檔文件中肯定能找到敖仲筆迹。她自認模仿筆迹能力甚佳,寫一兩句簡短話語定能萬無一失。
功夫不負有心人!借口遁入資料室内整整兩日,在一堆塵封已久的故紙堆裡,她找到了想找之物,費心地湊齊了字據。
再回東海,潘念錦信心滿滿,找到涓溪時,聲音都不自覺地高亢了兩分。
“喏,給!”字據往涓溪眼前一揚,她笑着一攤手,“這回,你可該給我了吧?”
涓溪平靜地接了字據,拿在手裡反複看了數遍。
眼看着涓溪面色漸沉,潘念錦的心也跟着猛地一沉。她一瞬不瞬地盯住那字據,不住揣摩是哪個字摹得不像?一個個字從紙上躍出,與記憶裡的字迹重合又重合,并沒有破綻。
涓溪悠悠地開口了:“這字果然與殿下的筆迹極像,竟可以假亂真!”
潘念錦一怔,幹笑一聲:“本來就是他的筆迹,怎能說像呢?”
涓溪目光銳利如劍,盯着潘念錦好半晌,忽然迅疾如風地拽住她的左腕,方道:“你随我來吧。”
這變故太突然,潘念錦毫無防備,想掙脫,左腕命門被扣,完全使不出勁來。右臂本就是個樣子貨,無法助力。她這才知,原來平時看着一團喜氣和善的涓溪是個深藏不露的高手,是自己小瞧了。
她掙紮着:“姐姐何故如此?你不願意遵命,何必尋借口?我隻回去如實禀告罷了。”
涓溪肅容道:“我現在就帶你去如實相禀。”
潘念錦頓時一顫。
她千算萬算,竟沒算到撞上了正主。她拼命掙紮起來,試圖去搶那字據。可她與涓溪實力懸殊,無論如何都不得,一路被拖着向前。
不時有水族好奇望過來,她越發緊張慌亂起來,掙紮得更厲害了,一路撞到不少奇花異石,更顯狼狽。
反倒是涓溪念着往日情分,悄聲提點:“你若不再掙紮,我們挽臂而行尚可掩人耳目,不至衆所皆知。”
潘念錦漸漸安靜下來,默然随行。與面上的平靜相反,她心裡早已是驚濤翻卷,在心裡盤算如何脫身。奈何涓溪雖然願照顧她顔面遮掩一二,卻并未放松警惕。短短一段路眼看就要到頭,仍然想不出脫身的可行之計,她隻能另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