饒是常喜樂再不懂,也聽出來楊瑰司對她自己身上鬼魂的在意程度了。甚至她可能本就知道身上鬼魂的存在。
不等常喜樂開口,門外就傳來一個聲音:“是我。”
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走進來一個瘦高女人。她眼神沉靜,俯視着跪坐在床上的楊瑰司,說:“我給你做的儀式,你找我有什麼想說?”
正是被仁心找來救場的唐柚。
剛才還情緒激動的楊瑰司死死盯着唐柚的臉,一時沒有說話。分明這兩人都是她極為熟悉的對象,看着她們無聲對峙常,喜樂卻覺得更緊張了,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變換,不敢随意插話。
過了會,楊瑰司突然流下眼淚來,卻沒有再問下去,好像知道答案了似的。
唐柚和常喜樂就這麼看着她靜靜哭了會,然後楊瑰司擦掉自己的眼淚,拽了拽常喜樂的袖子,說:“喜樂,我想下山。”
“現在?”常喜樂訝然,她理解楊瑰司急着回家的心情,“但你才剛醒,身體也還沒好。”楊瑰司的神情很堅決,她做好的決定很難再改變了。
常喜樂還在想要怎麼勸她,唐柚又開口了:“天已經黑了,山上迷霧重重。别勞煩觀裡的人再找你們一回。”
唐柚這話一出,楊瑰司就不吭聲了。她點點頭,翻身躺回了床上,背對着兩人。
常喜樂替她蓋好被子,安慰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陪你一起下山。”
等從外面把門關上後,常喜樂和唐柚對視了一眼,一塊兒往外走去。
兩個人一時半會都沒有說話。常喜樂還在回味楊瑰司剛才的态度,她覺得對于這位接觸不久的室友,她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了。
最後還是唐柚先開的口,她瞥了一眼常喜樂,問她:“我送你的錦囊,有沒有好好帶在身上?”
“啊,有的。”常喜樂被問得猝不及防,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拿出來。好險想起來附着在那個錦囊上的戴山雁,又把口袋按住了,努力露出了一個笑容,“小姨你怎麼突然問這個?”
唐柚挑了挑眉,說:“可我沒感覺到我畫的符,說明失效了。”
她沖常喜樂伸出一隻手:“拿來給我看看。”
常喜樂把口袋捂得更緊了。戴山雁也是鬼魂,但她不是壞鬼,常喜樂拿不準唐柚會怎麼對她,隻好結結巴巴地說:“好吧,其實我沒有帶在身上。”
唐柚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會,點評道:“你和你媽一樣不适合撒謊。”
但她也沒有再堅持,隻是繼續和常喜樂一起往前走,說:“喜樂,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事嗎?”
常喜樂有些迷茫:“什麼事兒?媽媽說再不乖乖睡覺就叫小姨來抓我?”
唐柚頓住腳步,回過頭,語氣裡帶點不可置信:“你媽就這麼形容我?”
她表情難得帶了點愠怒:“我說你小時候有段時間特怕我呢。”哄了好久才哄回來。
常喜樂忙給她順毛,切換話題問:“小時候的什麼事呀?小姨你說說。”
唐柚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繼續她打算說的話:“小時候,你特别容易受驚吓。隔幾天就要發個高燒,看醫生也隻知道給你挂水。”
“那是因為小孩子比較敏感,眼睛容易看到一些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唐柚溫柔地看着常喜樂的眼睛,說,“你八字輕,所以格外敏感些。”
“後來我回家了,看你媽媽急得直哭,說給你吃藥也沒用,再燒下去就燒傻了。”唐柚仰着頭回憶,“就讓我告訴你,這些全都是夢,你看到的都不是真的。”
說到這,常喜樂突然就有了印象。
在某個雪夜,常喜樂看着窗戶外聚集的那些千奇百怪的鬼怪,哭得連嗓子都沙啞了,隻能一直流眼淚。
她的體溫升得很高,而剛趁着夜色趕回家的小姨衣帽上還帶着雪花。她牽着常喜樂小小的手,帶來一點清爽的涼意。
唐柚攬着常喜樂,摸了摸她的眼睛,叫她乖乖閉上雙眼,輕輕地為她唱童謠:“别怕,小姨在。”
“這些都是夢,等你一覺醒來,就都不見啦。”
唐柚悄悄捂住常喜樂的耳朵,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無邊的鬼魂尖叫着被某種力量驅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