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們編造一個宏偉的夢想騙經費但經費根本落不到項目上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有做。在他們從項目裡克扣安全預算塞進自己腰包裡的時候,我什麼都沒有做。在檢測到基地設施不符合标準存在重大風險時,我什麼都沒有做。我隻是在日複一日地……粉飾太平,為虎作伥……看着,然後,什麼都沒有做。”
她露出尖銳的、譏諷的、猙獰的微笑,“正是因為什麼都做得太晚了,這顆心……才永遠、永遠、永遠放寬不了啊……!”
——!
傅秋語睜開了眼睛。
她即将死亡。能量體消失,本體的意識卻恢複了。
肺部進水達到飽和,呼吸道再也沒有一絲空氣,她痛苦地沉入深海,耳朵裡灌滿了水,嗡嗡的,連水流的聲音都聽不到了。喉嚨與肺部撕裂一般的痛苦,伴随着她整個窒息過程。
唯有這種時刻,她才會感覺孤獨是真實存在的。
最後一刻浮現在眼前的,居然是這一幕。
V.E能量瘋狂地湧入她的身體,帶動水流運動,她身邊漸漸形成一個龐大的、絢麗的渦流。
——太晚了。
她的行動,永遠都是那麼晚。總是都要在事态已經無法挽回的時候,才想到應該主動去做點什麼。
或許,她應該親親她的小魚,告訴他……其實能親眼見到他,能觸碰到他,她真的很開心。
開心到,覺得他喜不喜歡她,都不再重要。隻要他存在着,就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
——太晚了。
她辦砸了一件事,愧疚與悔恨幾乎摧毀了她的人生,即使她做再多的彌補,用再多的淚去祭奠他們,也挽回不了那些逝去的生命。
他們的生命就像那些一閃而逝的流星,永遠地在長夜中墜落。人類無法追逐流星,隻能在他們墜落之後抑郁難平。
可是,難平又有什麼用呢?
因為她的悔恨,也已經太晚了。
可是……可是啊……她真的已經好累,她不想再悔恨下去。
正是因為她做什麼都總是那麼晚,所以這次……才不能再晚了!
2024年的3月14日,她因為走路不專心,被店家擺放在路邊的祁煜立牌給砸了。因為他抱在懷裡那束花很特别,像火一樣,于是當晚,她下載了這個遊戲。
這個世界的誕生,起于她的一個念頭。她的獵人編号就是這個世界的編号,這裡發生的一切故事,都是為了取悅她而生。
可現在他們翅膀硬了,覺得自己可以反過來主宰她,主宰她這個足以決定這個世界存亡的人。
真可笑,但沒關系——
如果這個世界不接受她的仁慈,那就接受她的殘忍!
傅秋語的生命走到盡頭,心髒停止跳動。
世界一下就靜止了,海水停止了流動,V.E物質停止閃爍,渦流不再旋轉,一切就像一張定格的照片。
然後,屍體上,燃起了烈焰。
火紅的,炙熱的,好似一顆太陽落在了大海中。
熾熱的火焰吞沒了傅秋語的身體,高溫在一瞬間将她融化。火球懸停在大海中,如一台抽水機,瘋狂地吸收剩餘的V.E物質。
當這一整片的海域全部吸收完畢,海水恢複了黑暗與冰冷時,這隻火球動了——
一隻鳥兒優雅地舒展開軀體,那是一隻無比美麗的不死鳥,它抖了抖羽毛,纖長的尾羽在水中散開,像是美人優雅的裙擺。
它的每一片羽毛上都燃燒着熾色火焰,身形修長而富有力量。
當它第一次發出輕靈而高亢的鳴叫時,停滞的時間才恢複流動。
大海深處,卷起了暗潮。
它一個甩尾,向深海俯沖——
在它碧色的眼瞳中,一隻渾身覆蓋着七彩鱗片的美人魚,正無知無覺地在海水中漂流。
在暗潮試圖将他帶走前,鳥兒追上了他。
華麗的冠羽化作女人海藻般的長發,火焰褪去,露出女人蒼白的皮膚,它的羽毛化作一件流光溢彩的霓裳,女人伸出雙手,環過他的腰身,托住了他的身體。
他緊閉雙眼,眉心微蹙,似乎是做了一個不愉快的夢。
傅秋語的手指拂過他蔓延到臉頰上的鱗片,鱗片在她的指腹下消散于無形,随後,她将他攬入懷中,讓他的頭靠在自己頸窩。
好大隻的美人魚啊……根本抱不過來。她以臉頰蹭了蹭他的腦袋,伸手揉開他的眉心。
或許是感覺到了她的安撫,人魚發出歎息,一串氣泡從唇邊吐出,然後,他糾結在一起的眉心終于在她的指間舒展開。
傅秋語冰冷的眼睛裡流露出溫柔的色彩,“你的夢裡,都有什麼呢?”她笑了笑,“不過……還是這個表情适合你。”
很可愛,像是沒有經曆過現實摧殘的純真少年。
他們的頭發纏繞在一起,衣服也纏繞在一起,她低頭,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吻:“别怕……别怕……以後,都不用怕了。我會……永遠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