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恍恍惚惚地向前走。
他不知道自己是誰,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四周好黑……好冷……像是在西伯利亞的極夜中行走。
孤獨、寒冷、寂靜将他包圍……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在往前走,或許他隻是在原地踏步。
不知道走了多久,黑暗中出現了一輪扭曲的太陽。不是形狀扭曲,而是發出的光線扭曲。
它的光線像極了蠕動的觸手,向四周張牙舞爪地散發光芒。男人似乎聽到了嘈雜的聲音,好像有很多人在七嘴八舌地說話,但是仔細一聽,又什麼都沒有。
——在歡迎他嗎?
男人嘗試這麼想。
他的心念剛起,一些彩色的光芒從那輪扭曲的太陽中分離,它們落在地上,凝聚成一朵朵散發着瑩白色光輝的彼岸花,一片彼岸花海向他這裡鋪展而來。
黑暗與寒冷瞬間被驅散。
風……起風了……
溫柔的風拂過花海,花海像是一片白色的海浪,在風中泛起波濤。
男人的恐懼與迷茫在風中消散,他感覺……自己沐浴在春光之中。
他彎腰觸碰花瓣,指尖輕觸花瓣時,‘嘀嗒’一聲,像是觸碰了水面,幾片彩色的光屑像如水滴一般從花瓣上分離。
——快去吧,快去吧,那裡是一切的盡頭。
他的心裡響起了這個聲音。
再也沒有抗拒,因為男人的心也已經化作花海中一縷春光。他不需要再思考自己從何而來,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歸于何處。
他擡起腳步,向那輪太陽走去。
恍惚一瞬間,他看到前面有個人影已經走入了熾光中,與花海盡頭的太陽融為一體。
——哥們等等我呀,咱們一起!
他想跑過去喊住那個人,然後——
手腕被拉住了。
風與花在這一刻靜止了,億萬朵舞動的彼岸花被同時定格,花海在一瞬間像是化作了一件被封印在琥珀中的藝術品。
太震撼了。
男人看愣了好幾秒,才懵懂地回過頭。
一個身披霓光羽衣的女人拉住了他。
她有着一雙冷漠鋒利的桃花眼,相貌端正古典,還挺好看的,雖然沒有他的……咦?他的誰來着?
他拍了拍腦袋,總覺得腦子裡蹦出一個人,但想不起來是誰。
男人禮貌地問:“你是……?”
羽衣女人神色哀傷,她說:“德雷克,别再往前了……跟我回去。”
德雷克瞳孔緊縮。
記憶,回來了——
*
在傅秋語躍入大海,身體被海水吞沒的一瞬間,天空忽然被閃電撕裂成無數塊。
夏以晝當即從駕駛艙中跳出來,想用EVOL控制住傅秋語。忽然之間,他眼前一花,等回過神時,他發現自己站在了黑曼巴尾翼上,再往前一步就會踏入海中。
轟——轟——!!
厚重的陰雲幾個眨眼的時間就在大海上空聚集,狂風大作,海面卷起駭人的巨浪,将黑曼巴整個舉到了浪尖之後重重抛下。
夏以晝當即用EVOL讓自己騰空,遠離大海,這才避免被浪卷入V.E之海中。
——發生了什麼?!
夏以晝反應迅速地環顧四周,但是沒有找到那個讓自己瞬間移動位置的人。
但此刻這已經不是重點了,重點是……他看到了——
陰雲密布的天空中,一抹嫣紫的光芒破雲而出,緊接着,暴雨如注,雨滴化作了一把鋒利的刻刀,以整個世界作為畫布,盡情揮灑。
一筆落下,嫣紫從雲層中潑灑向這個世界,物理意義上。随後明黃色出現了,它在雲層中孕育着一道道驚雷。緊随其後的是墨藍,轉瞬之間,雨便将這整個世界染成了深沉的墨藍色……
夏以晝也同樣被染成了這個顔色。
暴雨噼裡啪啦砸在臉上身上,狂風從四面八方席卷而來,根本無從藏匿,一股麻痹感從皮膚表層往裡侵蝕。
——是V.E污染!天空上居然也有!!
夏以晝完全搞不懂現在的情況,但是他知道,有很麻煩的事要發生了,并且他馬上就要面臨麻煩!
閃電是畫布上銀色的狂草,在陰雲中書寫造物主的雷霆暴怒。
數萬道閃電持續不斷地割裂空間,如無數雪亮的閃電如母神的臍帶垂向大地。
空氣在震動,世界在震動,大海在震動,浩瀚龐大的天地在雷暴中瑟瑟發抖,如同年幼的孩子在面對暴怒的母親時恐懼的顫抖。
同樣顫抖的還有他的身體。
無法控制,頭皮發麻,空氣中的電離子超标,讓他渾身都有種過電的感覺。如果不是他懸在空中沒有構成回路,可能已經觸電了。
夏以晝的引力正在失效,他明顯感覺到風暴已經可以将他吹動了。
艱難地,他向艦船飛去,但風暴不斷地讓他偏離原本的路線。
V.E暴雨持續了四分鐘,這四分鐘的時間裡,他感覺自己好似在和整個世界的惡意做鬥争。被閃電劈,被風刮,被浪打,好不容易九死一生回到艦船,世界的時間忽然停滞了。
世界真的變成了一幅畫,雨滴凝固在空中,閃電也定格了,夏以晝定在空中,無法動彈一下。
能夠清晰運轉的,隻有他的思維。
直到這一刻,種種後怕才湧上心頭。
當一個人擁有可以拯救世界的力量時,也就意味着她同樣可以摧毀世界,EVER還是太看得起自己,太看低救世主的力量,以為自己可以将這種人物控制在手中。
這麼想着的他,心頭卻忽然重重一跳,一股悲傷無法克制地湧現。
夏以晝的身體和時間一樣凝滞了,連流淚都做不到,絕望如同蛛網,慢慢地爬上他的心髒。
他會永遠被定格在這裡嗎?這個世界會永遠凝固在這一刻嗎?